云州城中一处普通的医庐里,晏初呆呆坐在一张简易的病床前。床上躺着又瘦又小的晏白,她头上顶着一块冰凉的湿润布巾,小脸皱着,不时轻哼出声。
郎中说晏白身上的伤痛已经稳住,但对她这种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状况却没辙。只有等她醒过来,身为哥哥的晏初多加安抚或许会令她有所好转。
晏白昏迷中尚且如此,小仲呢?他可是清醒着被罗罗鸟抓了两次啊!晏初抿紧唇线,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心口。
此时、此处,心脏像被娘亲留给他们兄妹两缝补衣裳的针密密实实扎满。不管他愿不愿意想起,小仲那张总是朝他笑着、担忧着的脸老是蹦到晏初的脑中。
“晏初哥……你别担心……”
“晏初哥,我也来帮你……”
“晏初哥,吃包子……”
“晏初哥……”
“晏初哥……”
晏初从凳子上滑到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缩成一团。肩膀忽然被人按住,晏初惊如狡兔的扭头,望见身后的人时,目光黯淡下来,他不动声色的避开那只手,起身坐好。
“小仲他、他有消息了吗?”这句话在晏初嘴边徘徊数次才终于掀开他的嘴皮子出来,他甚至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收回空留在一边的手,把一碗粥递过去:“没有。吃吧,想来你也是许久没进食了。先喝些热粥,免得伤胃。”方才看他一脸死灰的模样,委实吓我一跳。
还以为这小破孩不想活了呢。
“谢谢。我不喝。”他依旧目光黯淡,视线紧紧看着晏白,“等晏白醒了,我就去找个地方做工,很快就会还上你的钱的。”他像是刻意找话说。
我随意拉过旁边一张空凳子放他身边,把粥碗往上面一放:“想法不错,不过没吃饱怎么干活?难不成你要去乞讨?”
认真打量他一遍,乱糟糟的头发,破败的衣衫,加上被蹭出血的手脚,只要随意往街上一躺,再用深陷的眼睛看着路过的人就能讨不少钱吧。
“我有手脚,不会去做乞讨那种事的。”晏初很有骨气的横我一眼,这算是我自进来到现在看见的最有生气的一眼了。
这个破小孩还真有点意思,我悠闲踱到另一张病床前,上面也躺着一个和晏白年纪相当的小姑娘:“那她怎么办?不去通知她的爷爷奶奶?”
躺在这张床上的小姑娘只能是晏初当初说过的那个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小姑娘,在山上的时候其他孩子都有哭哭啼啼的亲人前来认领并带回云州城中最好的医庐里,只有这粉桃子般的小娃娃没人管。
原本,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彼时小娘我只好咬牙拖着没恢复多少力气的身子将她背回城中,好在晏初那小子还知道回来找我。
后来的路就是他背着小姑娘走完的。
“……”晏初找这边瞟了一眼,很快的一眼,像闪电似的稍纵即逝,“他们住的地方有些远,我还没来得及过去。等晏白醒来我再过去说。反正人已经安全,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翘了翘眉,抚上小姑娘的脸,柔软细腻:“嗯,确实不用担心这个小姑娘。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只是他父母不知道自家姑娘被救了而已。”
我说话的语速很慢,目光专注的审视着脸色越来越白的晏初。
他的唇再次抿紧,转脸目含震惊的对上我的视线。我腹黑的勾起嘴角:“那两个老人是你为数不多的熟人,若这姑娘真是他们的亲孙子,你会在放下晏白给郎中的第一时间就跑去报平安。但你没有。”
“……”
“不过,我替你去了。你猜怎么着?”我的笑容渐渐冷下来,“那两个老人家的孙女活蹦乱跳的就在他们身边呐。他们说,那天被抓的只有晏白一个。而且,你也在场吧?”
我脸上最后的一丝笑意也彻底冷却:“晏白不是和小仲在同一时间被抓走的。她在你和小仲上山的头一天,也就是你带她去那两个老人家里的那天,晏白就被罗罗鸟抓了。就在城外的河边。”
“你为什么要说谎?”我眯起眼睛,沉下语气。他甚至还顾及到自己撒的谎,刻意没有告知这小姑娘家的父母孩子已经救回来。
这个小破孩,不简单得很。云州城虽是战火中一片繁华的存在,但这座城其实并不大。它原本就只是一座关隘上的小城而已。
晏初既然是云州城中的人,十几年的成长加上战乱不断,城中人只出不进,几乎都死在前面的战场上。他对这城中的一家一户,一草一木定然也了如指掌。
他清楚是哪一家丢了小孩,说不定还知道每个小孩的名字!这些,是我从那双老人家里回医庐的时候想到的。
晏初的脸从惨白到更惨白,目光也从惊愕到惊吓:“你怎么……”他艰难的动了动嘴皮子,却只挤出这几个字。我摸着鼻子:“怎么什么都知道?那不可能,要是都知道了还问你做什么?”
移开视线,晏初垂着头酝酿半晌才苦笑道:“原来,你们真的是高人。”听这语气,是他打算坦白了。
“那天,我不该带着晏白去河边抓鱼的。”晏初耷拉着肩膀,白着脸将晏白的小手抓在手中,“晏白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说自己要在老翁翁家里待一天一晚,就要和我去抓‘谢礼’……”
回忆如狂风卷着沙尘倾轧而至,晏初痛苦的拧紧了眉。
晏白的身后落下一个怪物的那一幕,是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