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一路带着刘五往北走,刘五在军中时身手也是不凡,二人穿过严防最密的城北区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待小哑巴翻进一座高墙大院儿,刘五才又听到她粗犷的声音。
“到了。”
刘五不禁打量了下四周,这片他从前经常来,离护国公府不过一条街路,应是达官贵人的某处私宅。刘五跟着小哑巴绕到院后,进了一间黑洞洞的杂房。
最初刘五以为屋子里没人,进门后翻了一道门板,才发现这间房子是从里面堵了窗户的,屋子里的光透不到外边儿,想必也是为了躲避城防。
两人寻着光线往里走,隐约听见有人声,待走近了刘五竟然有些激动。那带着关南口音的磕巴话,不是严马又会是哪个?
严马,当年他以为全军覆没,竟还活了一个严马。
“小哑巴”嚯的推开门,强光让刘五眼前一黑,他模模糊糊的瞧见有人朝他走过来,还没看清楚已经被人一把拥住。“秦戊兄弟!”
秦戊!这是他的本名,他是有多少年都没听见这声称呼了。
秦戊热泪盈眶,眼睛好容易缓下来,发现旁边还有刘东和鬼手孙二人。变化最大的刘东,他穿着农户样的黑袄子,蓄起了络腮胡子,人比从前肥硕了一大圈。他一把上前拥住秦戊:“好兄弟!”
秦戊哽咽着声音问:“都尉呢?六子呢?时老九呢?……”他说的这些人,都是焦州一役时负责探路的小前锋军。秦戊记得清清楚楚,一共八十七人,全是都尉宋奕的亲随。他们在焦城外的崖树村遭了埋伏,八十七人血战五百东境兵,秦戊、六子、时老九负责护送都尉撤退,秦戊为了引开追兵又与他们三人分开两路……
可是秦戊万万没有想到,九死一生后得到的消息却是“羽驰军乌头崖大败,宋奕带八十七亲随投诚东境军”。一夕之间,舍身赴死的战士竟成了大樾通缉的叛徒,秦戊在京城潜伏了三年就是想探听当年的真相。
“都尉没死,三夫人已经将他妥善安置,时老九和六子都没死。”严马红着眼睛,每说一个字牙齿都咬得“嗑嗑”响。
“三夫人?”秦戊略一晃神。
羽驰军里的女军师,江帅的三儿媳妇,让东境贼军闻声色变的三夫人沈玉岚……不是已经跟随国公夫人悬梁自尽了吗?
秦戊惊了一瞬,刚有了“三夫人或许没死”的念头,却瞧见众人隐忍决绝的面色,他回想起来,国公府遇难第二日,他冒死买通一个相熟的府门守军,得到确确实实的消息:国公夫人连同三个儿媳吊死在了祠堂之上,当年先帝赐给国公府的三枚免死金牌,就明晃晃的挂在老夫人腰间,国公府另外三百仆奴无一活口,唯与三夫人一同归京的小白龙将军江浅不知所踪……
世人皆知,国公府孙辈男丁有一对双生子,四岁能驯马,八岁敢杀敌,不到十二的年纪已经被老国公带去了战场,因其父曾被唤做威龙将军,这对小公子便有了黑龙和白龙的麾号。
秦戊正愣神的时候,严马忽的从旁边拽了他一把,“秦戊,还不快来见过浅将军。”
说着将他往前退了推,秦戊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位衣衫工整的少年,刚刚带他过来的“小哑巴”静静立在少年身边。
说心里话,贫贱行伍出身的秦戊看这位气质慵懒的少年并不顺眼,江帅乃至江帅四子中的三个他都是见过的,无不是铮铮傲骨飒飒雄风。
于是秦戊脑筋都没转一下,便把这个“男扮女装”的“小哑巴”认作了江浅,在众人错愕不及时深深拜了下去。
“羽驰军青冠部前锋营秦戊,见过浅将军”洪亮的声音从胸腔里震出来,紧接着又是“铎铎铎”三声响头。
秦戊这番动作做完,趴跪了许久都不见动静,他感觉到气氛不对时,抬起脑袋朝上头瞧,正对上堪堪翘起二郎腿的少年。
“你不仅脑子不好,眼色也不怎么样。”少年声音清清脆脆的,但他笑意未达眼底,像是没力气笑或是根本就不想笑。
秦戊心中大惑,这少年说话忒过无礼,难不成他竟是江帅的嫡孙?十三岁射杀东境军首将忽别的江浅?带领轻燕部攀崖奇袭乌锁关的轻燕首将?为父报仇潜入东境王府,在那若身上戳了二百个窟窿的小白龙?
正错愣,大腿被“小哑巴”狠踢了一脚,“还不磕头。”
秦戊从不是木讷的人,可眼前这个肤似白玉,发似墨染,虽着青衣劲装却不似手执利器儿郎的小子……
身后刘东大笑着重重一巴掌拍在秦戊肩膀上。“不相信?老子最初见小将军也你这傻样儿,待咱们出了城,你和将军过两招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严马和鬼手孙也跟着笑,显然已经见识过浅将军的能耐了。秦戊心中惊骇,忙要再拜,胳膊立时被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抓住,也没看他用什么力,人就被他拽得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