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雀欢脑袋里全是祁霖玉出手时的样子,可他明明没有内力,就算是暗器也不能只凭招式便钉到柱子里去,何况那还是一把扇子,生生的入木半截,啧啧啧,神了。
沈雀欢喜滋滋的进了马车,祁霖玉好像还在气头上,人坐在车榻里闭目养神。沈雀欢眼观鼻鼻观心,低眉敛目的在一旁坐了,心里还是越想越不可思议,她听说异域有一种秘药,不事武功的人喝了能瞬间增长功力,但功力只能维持几天或者几个时辰,药力一过人也会弃绝身亡。
虽然知道祁霖玉不可能为了自己去喝什么怪力乱神的药水,但她又实在无法理解他出现又消失了的“神功”。
车轮碾压在街道的积雪之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过桥的时候轱辘打滑,车身猛的一震,沈雀欢差一点就载进他怀里去。还好她反应极快,两手各撑了窗子的一边,堪堪的停住,祁霖玉稳坐如钟,让她忍不住咂舌,心里暗骂一句:“怪物”
可刚才坠楼后劫后余生的瞬间又漫进了她的脑袋,她长到十六岁,杀过的人和救过的人一样多,就算抄家的时候漏了一命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那是真正的被救的感觉,震惊、欣喜,有所倚靠,好像自己从来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沈雀欢眼睛涩涩的,祁霖玉这情儿她可怎么还呐?再给他打个结?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惶惶然回神,发现祁霖玉正一瞬不瞬的拿眼睨他,就像盯着猎物的一只秃鹫。
沈雀欢心中大惊,马上讪讪笑起来:“您刚才身手真不错,可我实在想不明白……”
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祁霖玉一口黑血吐在锦垫上,他的脸色也因着这口血,刷的一下变的惨白。
“王爷——”沈雀欢急忙就要去封他的大穴。
甫占鬼魅似的蹿进来一把将她甩出去。
“滚开”
沈雀欢头撞在车壁上,晕过去了。
※※※
沈雀欢是在荣王府里醒过来的,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下来,鼻端闻见袅袅的檀香味。
虽然只来过两次,但沈雀欢依然能确定这是靖安王的地界。
沈雀欢目光朝四周扫了扫,就见到了长儒,他显得很是淡然,整了整广袖,问她:“肚子饿吗?”
沈雀欢想起祁霖玉的那口血,马上爬了起来:“王爷为什么会吐血?”
她隐约觉得是因为接住高空跌落的自己,还有警告朝宁的那一招……
长儒的解释及苍白又尖利,“因为强行催动内力。”
沈雀欢虽存着侥幸,却还是让长儒给印证了。
“为什么?”沈雀欢心里头疑惑倍增,或许她该关心的事情更多,干脆直接问:“他到底为什么掺和我的事?他是什么人?”
在大多数情况下她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顾得了眼前顾不得以后,但祁霖玉的做法越来越让她忧心,她从来都不相信付出不求回报的人,还是个商人!
长儒答应过祁霖玉不提那若府,事到如今再不告诉她,说不定以她的脾气还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
长儒思忖了下,犹豫的问:“你真没认出他来?”
沈雀欢眉心凛的像个川字,好像长儒再拐弯抹角一句她就要去抹他脖子似的。
长儒直摆手:“他从前是个武功高强的,四年前被人下了毒,一丁点内力都用不出来,强行催动内力就会像今天这样。”
沈雀欢骇然,如果说他之前有内力,但后来不能用内力的话,今天的异样便容易解释了。她垂下头,掩饰着心口一丝一丝的抽疼,她是习武之人,能够理解从无到有然后瞬间失去是什么滋味。
半晌,沈雀欢才抓住长儒话里最重要的一句,她侧过头问他:“你为什么要说我认识他呢?”
长儒沉默片刻,才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从那若府回来,同我说过一个鹰面人……”他点到即止,停下来深深的凝视她。
沈雀欢大惊失色,“嗵”的一下站起来:“不可能”
长儒看着她的样子,想到那年在渠延军营,还是江浅的沈雀欢叽叽喳喳的和他说
——“我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高手,我再练三十年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而且我从来都不知道,杀完人后其实没必要马上跑,偷一壶酒,坐在房顶上看戏似的旁观其实更带劲儿。”
——“要是我娘当时也在就好了,我娘比我聪明,一定能把他骗到军营来为祖帅效力……”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长儒却错过了沈雀欢此时的表情。
她竭力忍耐,垂着目光,用力压制着几乎夺眶而出的酸涩。
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在当年边关黯沉的天色中,穿紫衣带鹰面的绝世高手。
她躺在那若府的屋瓦之上,问他:“你从什么地方来。”
他沉冽的嗓音自她耳畔响起:“京都,晏安”
东境、渠延,京都、晏安。
那是无数次从母亲父兄口中听到的字眼,她却从未像那日一样心生祈愿,她对着夜空对身边的男子说:“如果京都的男人都像你一样,我倒是真想到那繁华之地看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