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初冬的景仁宫,院子里落叶覆盖着枯草,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为这寂静的院子更添了几分萧瑟。若雪牵着朱见深的手,慢慢地向宫中走来。
“太子,一会见了贵妃娘娘,你要与她亲近些呀。多说些好听的,哄你母妃开心才好。”若雪深知,此时带朱见深来看望周贵妃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嗯。”朱见深懂事地点了点头。“母妃.....”几近一年没见过的母妃在他心里已经渐渐边的模糊了,他依稀只记得母妃的琳琅华服,珠翠霓裳。
景仁宫的宫门深掩,许是太冷的缘故,紧紧地闭着,生怕吹进一丝冷风。“娘娘,贞儿带太子来看您了。”若雪轻轻地拍打着宫门。
“深儿!”随着一声急切地呼唤,大门轰然打开,一层土也随之落了下来。尘埃弥漫,一身灰色粗布的周贵妃站在那逆光之处“深儿!我的深儿!快让母妃好好看看你!”
这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是昔日的母妃?朱见深幼小的心里实难与往昔那个华裳明艳的母妃想到一处,他不仅怯怯的躲在了若雪的身后。
“太子殿下,快!快给你母妃请安呀。”若雪连忙蹲下哄着朱见深,她知道太子一定是不敢相信这个村妇一般的女人是自己的母妃,可是他如此的躲闪又会给周贵妃的心留下多大的阴霾,若雪是想不到的。
“母...母妃。给母妃请安。”朱见深听若雪如此说,只得迟疑又生分地作揖请安。
自己的儿子,她日思夜念的儿子,此刻竟如此的生分,还有些许胆怯,自己果然是已经没有个人样了罢。周贵妃的心不觉凉了半截,她伸出一双生了冻疮地手“来,深儿,让娘好好看看你。”
“啊!”朱见深何曾见过如此粗鄙可怖的双手,一声惊叫又躲在了若雪的身后。
“娘娘!您的手!”若雪心疼地捧起了周贵妃的手。“怎么如今天还没大冷,您便起了冻疮?”
“贞儿,我现在是不是像个鬼一样。连自己的儿子都怕我?”周贵妃木然地问着若雪。曾几何时,她曾是多麽地艳压群芳的明艳耀眼,可是这才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可她现在也只有22岁,周贵妃看着若雪。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依然的青春貌美,吹弹可破的肌肤,凌波摇曳的翦目,鼻若悬胆,手若柔夷,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阳光下似有一道光芒环绕。如神仙般的人儿,却是自己昔日的侍女,而她这个主子,却变得晦暗不堪。周贵妃的心底莫名地腾起了一股酸楚,是唏嘘命运的不公,唏嘘中甚至带有一点点地妒意。
“娘娘,可不能这样说自己。您正当年华,好日子还在后头哪。”若雪一边安慰着,一边讲周贵妃扶进了屋内。屋内暗沉沉的,好在并不是十分地脏乱,看来时不时的打点给值守太监些银子总是起些作用的。只是阴冷,只是初冬,便如此的冷,难怪周贵妃的手上已起了冻疮。想必这冻疮已是去年寒冬便落下的毛病了。
阴暗处,周贵妃一脸的惨白。没有了屋外的逆光,若雪方才看仔细了周贵妃的面容,才几个月没来探望,这个女人竟苍老了许多,脸上竟浮起了一层干纹,整日不见天日的煎熬,使她形容枯瘦,面无血色。若雪怜惜的为她梳着头发,竟发现窜出了一根白发,若雪竟不知道该不该拔掉它们。
“就这么梳一梳吧。这些白发已是拔不净了。”周贵妃似乎猜到了若雪的尴尬。
“娘娘!您要放宽心呀。太上皇已经回朝了,您的好日子快要到了,您千万要好好保重呀。”若雪不觉流出了眼泪。周贵妃的一切,已是心如死灰,如同这阴暗的屋子透不禁阳光,可是如此的大好年华便这样度过了,哪个女子能接受的了呢。若雪尽力地说着一些能让她开心的话来。可是,那躲在远处怯怯的深儿,那相形见绌的逝去的容颜,在周贵妃的心里却似把刀一样一点一点撕扯着她最后的那点希望。
“太上皇回来了?我便能出去吗?贞儿,你别哄我了。若能出去,昨日我便出去了。想必太上皇如今自己都顾不过来吧。”
“娘娘,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太上皇回来,所有的事情要慢慢地理顺呀。”
“咳.....”周贵妃一声冷笑,晦涩的景仁宫里冰冷地让人发痛。
又是一年的年末,朱祁镇回来这几个月,他的弟弟对他还算仁义,将一些外事的政务交由他处理,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也给了他不少重新树立威信的机会。如今已进了腊月,紫禁城里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气氛。徐有贞,石亨等一干不怎么受宠的大臣,也趁着年下纷纷前来拜见这位太上皇,以求得或有新的机会。平日冷清的南宫一时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曹吉祥带着朱祁钰赏赐的年货给他昔日的主子送了过来,主仆相见,自是一番嘘寒问暖,悲喜交加。小福子极有眼色的给这位曹公公端茶倒水,热情不已。
“小福子,你小子可是有福气了。跟着咱们太上皇,可是享福的很。”曹吉祥话中有话地说道。
“是了,曹公公,咱们太上皇最是宽厚的。”小福子满足地回道,他深知在朱祁钰身边做事是极不易的,就像当年在郕王王府的时候,他只因了一点错处便由朱祁钰贴身的太监贬成了做杂役的小太监,而如今朱祁钰又将他派给了太上皇。私下里让他监视太上皇的一切,却是给了他个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