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画盏抬头望向顾子弋,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
她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顾子弋这几年终日在外,在虎都的日子屈指可数,而就算回来,也都是进宫述职,然后重新领命立即出发,根本没有空闲回一趟家,见一见旧友。
今年终于难得她可以留下过年,楚画盏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见到她,顾子弋眉眼更是柔和了几分,略扬下巴,示意楚画盏进屋去坐。
“叫厨房上些楚小姐爱吃的糕点来。”顾子弋偏头嘱咐侍竹。
侍竹笑着应下出了屋去。
楚画盏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牵着那孩子迈过门槛随着顾子弋进了中厅去,那孩子好奇的抬头左右打量,又怯怯的偷瞄顾子弋的背影,眨巴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不信呢,瞧你那样子,可又是想找那话本子里说的东西了?”
男孩仰着头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楚画盏好笑的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好吧好吧,原本就是带你来看个清楚的。”
顾子弋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坐下,楚画盏一笑,也行到她旁边坐着。
那小男孩到底还是在最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刻也呆不住。
楚画盏轻叹口气,询问的看向顾子弋,待顾子弋几不可见的点了头后,才转回脸来对那孩子道,“行了,你自个儿去玩儿吧。”
然后又紧接着板起脸严肃的告诫道,“你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的,若是碰了不该碰的,我便叫你父亲罚你在祠堂跪一个月!”
男孩郑重的点点头,楚画盏这才放他出去了。
“你现在倒是比以往更有气场了。”顾子弋眼中含笑,端起茶盏。
楚画盏无奈的摇头,“都是被逼出来的,楚府中时常有亲戚带来的孩子,不束缚几分,他们能把天都给你掀了去。”
顾子弋淡笑不语,细细饮着茶。
“你此番能在虎都待上几日?”楚画盏也端了茶盏,边用杯盖捋着浮沫边问道。
“初二便走。”
楚画盏手上的动作一顿,“那岂不就是后日?!”
顾子弋点头,“北境那边,离不得人。”
“那里已经这么多人了!少你一个难道就不行了么?!陛下可真是!”
楚画盏原本愤然的话语,在提到那一位的时候乍然而止,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样。
她挺直的后背有些颓软下去,似一瞬间失去了浑身的气力。
顾子弋静静注视了她片刻,而后转回目光,盯着自己茶盏中一片茶叶缓缓的沉到杯底。
她不知道此刻她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在熙辉帝和楚画盏之间的事情上,能说些什么。
厅中安静了很久,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想着的却都是同一件事情。
侍竹端着个大瓷盘,笑盈盈的迈了进来,上头堆了许多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的糕点。
“月婶子一直都记着楚小姐爱吃什么呢,我一去她便极快的做了叫我拿来”侍竹话刚说到一般,就发现厅中的两人似乎有些不大对。
“二位主子这是怎么了?”她把盘子小心的放下,左右看看,蹙眉担心不已。
顾子弋摇摇头,示意她到外头去。
侍竹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把门顺便也带上了。
半晌楚画盏轻声的开口,“等过了年,我便二十三了。就算是在嫁人偏晚的虎都,我这也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她的语气清幽,带着散不去的忧愁,低垂的长睫不住轻颤,像是欲落未落的泪滴。
“前些年我想着那位怕是想以学业为重,男子先立业再成家是应当的。待他登基后我又想前朝事忙,怕是顾不过来”
“我在失十三那年同他定下婚约,过了年便满十年,他若是不想娶,那大可以消了这婚约去,现如今我在家中的地位也尴尬,待嫁未嫁之身的老姑娘,父亲一说起就叹气。”
她话到最后,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顾子弋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低垂的眼神隐在飘飘渺渺的水雾后头有些辨不清。
良久,楚画盏深吸口气,抬头对顾子弋勉强一笑,“你瞧我,这样喜庆了日子同你说这些作甚。”
“我出来不能太久的,府里还有许多事,这便回去了。”她优雅的站起身,又轻轻的整理了下微皱的袖口,提步往外走。
“晚上一起看烟花,你别忘了。”
楚画盏正准备推门的手顿住,嘴角挽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回头朝顾子弋认真的点头,然后推门出去了。
顾子弋坐在原处没有动,她听着外头楚画盏呼唤那个男孩的声音,一双眼眸中蕴着叫人看不懂的微光。
侍竹轻手轻脚的走进厅中,小声道,“公子,楚小姐带着小少爷已经回去了。”
顾子弋略略点头,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出中厅,“走吧,咱们去看看大管家那边有什么要搭把手的。”
夜幕降临,由碧玄宫中先点起宫灯,然后虎都城中各处才接二连三亮起灯来。
皇宫中的傩舞就是在这个时刻开始的,规模和声势都浩大至极。
负责祭祀的礼部侍郎,带领手下的官吏们,和几百舞者,在大殿前表演傩舞。
和寻常民间的做法一样,从宗族中精心挑选出的一个男童,戴着狰狞的假面道具,穿上绣着金银线的红黑衣裤,击鼓跳跃。
随即宫中各处大小院落中,都接连燃起火堆,这便是所谓庭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