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动辄缠绵整日。
直到傍晚时分,雨势虽然小了些,但依旧淅沥沥未停,九华寺的小沙弥将上好的晚膳素斋送去各处香房,给香客们享用。
这九华寺的素斋也是本地一绝,因阿禩出手便是五百两香火钱,那寺中便投桃报李,送来的素斋自是最精致可口的。
主食是三丝荞麦凉面,在这炎炎夏日里,吃一碗劲道可口的凉面,最是下口,陪的小菜也都极为精致美味:红烧千页豆腐甚是美味,一口咬下去汁水盈口,当真叫人食指大动;那海带香菇冬瓜汤,看着不显眼,却极为鲜美。还有凉拌莴笋丝、巧炸萝卜丸子、百页小棠菜、如意炒三丝这些精致的小菜。
今日下了雨,湿气重,小沙弥还送了两盅暖胃除湿的红枣姜茶,可谓贴心细致。
搁下筷子,郭络罗英兰擦了擦嘴角的汤汁,道:“那豆腐做得倒是十分特别。”
阿禩也微微颔首:“这九华寺的素斋没想到如此精致可口,怪不得那香房午前便满了。”心道,下回干脆也带额娘来尝尝。
郭络罗英兰抚了抚鬓边,“过了这么久了,头发还是没干透。这江南的天儿,也太潮了些。”
阿禩转脸问小厮装扮的太监小柱子:“出来可曾带了沉水香了?”
小柱子连忙点头,“带了,奴才这就点上一炉,消消溽气。”
沉香点上之后,闻着格外叫人心静,阿禩便遣退了左右,叫小柱子等人都去外间候着,便径自执着郭络罗氏的手,别有深意地道:“咱们安歇吧。”
郭络罗英兰自然晓得“安歇”的含义,脸颊嗖的一红,便瞪了阿禩一眼:“这个是在寺庙里!菩萨跟前,也敢胡来!”
阿禩笑了:“之前不是才刚拜了送子观音么?如今又住在地藏王菩萨的寺中,两个菩萨一并庇佑,可是大有机会怀上的孩子的。”说着,他声音灼热了起来,凑在郭络罗氏耳畔呢喃:“英兰不想吗?”
郭络罗英兰心扉一动,便低语道:“那你可要小声儿点……”万一叫旁人听见,可真真是没脸做人了。
阿禩眯着眼睛笑了,如一只猫儿即将吃着美味的鱼。
他旋即扑了上去,咬住了那条大鱼,欢快地饕餮了起来……
**之后,郭络罗氏已经疲惫不堪,转瞬便酣睡了。而外头的雨也终于停歇了,澹澹月光透过窗户纸晕了进来,别样温婉。
阿禩从枕边拿起那块西洋怀表瞅了瞅时间,暗道,才刚刚亥时而已。便蹑手蹑脚,穿衣起身,走上前推开了窗子,寂寂夜空,已然是星斗漫天,明月一轮高悬,当真是湛湛溶溶,美不可言。
就在这月光下,昭嫆瞥见西侧香房外,站着一个修长玉立的身影,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曹寅的那个长女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阿禩有些好奇,便走出了香房。
“怎么还没睡?”阿禩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里,格外温润。
曹媛瑃微微一惊,片刻后才微笑款款道:“方才睡不着,在屋里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没想到雨这么快就听了,所以出来瞧瞧。不成想,竟已皓月当空。”
阿禩抬头看了一眼那圆月,点头道:“今儿是十六,月亮自然是最圆的。”他深吸了一口雨后潮湿的空气,这空气里还依稀带着九华寺特有佛香气息,分外沁人。
曹媛瑃笑容如那月光一般溶溶浅浅,“公子怎的也没睡?可是不习惯江南潮湿的缘故?”
阿禩一愣,便笑着反问道:“你怎知道我习惯江南潮湿?”
曹媛瑃莞尔一笑,她轻轻嗅了一口,道:“公子身上沾染的沉水香的气息,我可是老远就闻见了。久居江南之人,即使用沉香,可不会用如此重的沉香。”
阿禩哑然失笑,曹寅这个女儿,倒是聪敏细致之人。
曹媛瑃看着那带着笑的温润面庞,不免心头碰碰乱跳,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上下,忽的眼尖的她突然瞥见这温润公子修长的脖颈后侧,竟有一枚小小的齿痕……忽的,她心头泛起酸意,是了,眼前之人,是有妻妾的。蓦然,心中沉郁。
不过这酸意与沉郁只是一瞬而已,转瞬之间曹媛瑃又是那个温婉灵秀的曹家千金了,她笑着问:“公子的夫人怎么没有陪着一块出来赏月?”
提到郭络罗氏,阿禩嘴角的笑意不禁多了三分,甚至那眼梢都微微瞧了起来,他眼带宠溺地道:“她今日累坏了,此刻已经熟睡了。”
这话里满满都是宠意,曹媛瑃心想,这位侧福晋当真是得宠啊!
没错,曹媛瑃一早就晓得阿禩身份了,或者说她一早就在这九华寺中候着八阿哥驾临呢!
为了给自己寻个后路,曹寅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曹寅自知,凭他的圣恩宠眷,把女儿塞给八阿哥不难,但想要得到八阿哥的宠爱却不易!圣上驻跸江宁的日子里,本地官员没少给皇子阿哥孝敬美人,直亲王、诚郡王都收下了,唯独八阿哥那儿一个都没塞上!便足见这位侧福晋是何等得宠!
“我观你眉宇之间,似有愁色,不知所谓何故?”阿禩问。
曹媛瑃微微一叹,“我父亲似乎有意把我许给哪位阿哥。”
“哦?”阿禩挑了挑眉,曹寅有这样的心思,倒也不稀奇,阿禩便问:“许给谁?”
曹媛瑃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晓得,不过听母亲说,前几日父亲曾经陪同诚郡王去过江宁学府,只怕……”说着,曹媛瑃微微叹了一口气。
阿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