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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底,胡杏真正活转来了,他就给胡杏开“四君子汤”的人参、白术、茯苓、甘草等等几味药,替她补气、补血。可是这时候他反而十分矜持,一句话不说,好象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似的了。如是者又过了三个月,到了一千九百三十年的六月一日,恰好是旧历的端午节这一天,胡杏果然完全痊愈了。虽然从外表看来,她是灰白了一点,瘦削了一点,也长高了一点,但是她那灵慧、矫捷、轻盈、安详的风光气韵却完全恢复了。
有时侯,由于疲倦或是无聊,他的眼睛就暗淡起来,可是疲倦也罢,无聊也罢,都不能将他脸上的那股温柔劲儿——那不单是他脸部的,也是全部心灵的主要而基本的表情——驱散一会儿,在他的眼睛里、微笑里,在他头和手的每一动作里,都坦率而明朗地闪烁着他的心灵……伊里亚?伊里奇的面色既非粉红,又非黝黑,也非真正苍白,而是分别不清的,或者说不定是因为他发胖得和年龄不相称,这才显得这样的吧,这发胖,也许是因为缺少新鲜空气或者缺少运动,再不就是这两个原因兼而有之。他那暗无光泽而又白得过分的脖子、小而肥胖的手以及软绵绵的肩膀,都显得他不象男性的气概。他的动作,哪怕他着了慌,仍不失其温柔和他持有的优雅的懒散。万一一片愁云从他心头涌到了脸上,那他的眼睛就模糊起来,额角就显出皱纹,疑惑、悲哀和恐惧就开始交织起来,可是这不安却难得形成一定的观念,更难得变成一种主意。它不过化作一声叹息,便消逝在冷淡或者瞌睡之中。奥勃洛摩夫的便服多么适合他那恬静的面相和柔弱的身段啊i他穿着一件波斯料子的晨衣,一件真正东方式的晨衣,没有丝毫欧罗巴的气息——没有流苏,没有丝绒,没有腰身,肥大得能够把他裹上两周。袖子是道地亚洲式的,从手指到肩膀一路渐渐肥上去。这件晨衣虽然已经失去当初的鲜艳,而且有几个地方还磨出了油光,没有了原来的天然的光泽,但还保持着东方色调的鲜明和料子的结实。在奥勃洛摩夫的眼睛里,这件晨衣有着无数十分宝贵的优点,又软又顺,穿在身上不觉得有东西,它听从身子的最细小动作,象一个驯顺的奴隶一样。在家里,奥勃洛摩夫是从不系领带和穿背心的,为的是他喜欢舒畅和自在。穿着一双长长的、软软的、肥肥的拖鞋,从床上起身,他看也不用看,双脚向地板上一落,总是恰好穿进这双拖鞋。
草原越远越美丽。……大自然中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比它们更美丽了。整个地面形成一片金色带绿的海洋,上面点缀着千万朵各种各样的花。细长的草茎中间露出淡青色的、蓝色的和淡紫色的矢车菊;黄色的金雀花向上挺出金字塔形的尖顶;白色的苜蓿耸出伞形的帽子,在地面上特别显眼;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一棵麦穗,在花丛中间成熟了。鹧鸪伸长颈脖,在麦穗的细根下面乱窜。空中充满着千百种各种各样的鸟鸣。兀鹰静止不动地停在天空,展开双翼,把眼睛呆杲地注视在草上。飞过云端的一群雁的叫声,在天知道多么遥远的湖上激起了回响。一只鸥从草丛里有节奏地振翼飞起,飘逸多姿地浮游在空气的蓝色的波浪里。它一会儿在高处消失影踪,只留一个小黑点闪动着,一会儿又翻转两翼,在太阳前面明灭辉耀着。真是见鬼,草原,你是多么美丽啊!
再越过公路走向另一边田野,那里比较荒凉,野草蔓延到人行小径上来。缀满了露水的野草闪出幽幽的微光。只走了一小段路程,鞋子已经湿透,脚上感觉出一股凉意。这地方主要是一片大牧场,上头散布着一队大小牛群,小牛见了人,高兴得跳跃着走上前来,隔着栅栏傻愕愕地把人看着,目光温柔稚气,十分可爱。稍远地方,有几间马厩,马匹打从一个个小窗子探出头来。沿着小路往右转,穿过一片疏疏落落的小树林,发现另一条村落,村外有一架风车在风中转动,看来正在给附近牧场抽井水。
诗人通常歌颂的是大自然布置的野花和风暴。最使我们神往的,是未经移植和无斧凿痕的美,山岭、河流、森林和海滨的美。可是在这个夏天,不论我们到什么地方,乃丽和我也欣赏到户外的另一种美,开垦了的田地和农作物的美。就是现在,我们阖上眼还是可以想见它们的形状和颜色来——开着红花的三叶苜蓿衬着绿叶,上边点缀着飞舞的蝴蝶;一行一行的马铃薯,全部开了花,向前伸展好多英里,穿过了明尼苏达州北部的黑色壤土;北达科他州的亚麻宛然是一片蓝色的海;密西根州山上,葡萄园在坡上坡下排成整齐的平行线;大片的麦田,金黄色的,在风中的麦浪像波涛一样起伏。可是我们想起这许多景物时,没一样像那一行又一行、旗一般的叶子全在风中簌簌飞舞的绿色玉蜀黍的景色,更使我们内心充满了喜悦的。这种高大的草本植物,玉米或玉蜀黍,有它们自己那种摇曳生姿,庄重而动人的美。
在我们路上有处地方,一条无名的乡村道路上,我们在日落时经过一片干草田,干草风干列像是在一片晒干的干草浪涛中的棕色巨浪那么弯开去,每一个巨浪带上黄褐色、金色和黄绿色色彩。红翼鸫栖息在这许多干草风干行列浪涛的浪头上,八哥则在搜索蟋蟀和蚱蜢,在检查干草里的洞穴。傍晚时分静止下来的空气,平静,带有初夏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