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瑜有些困惑,他彼时在药里分明添了断念,她不该再记得自己。何况,今日他易了容,与彼时十分不同。而此刻,她的面容,映着灯火的融融熠熠,正是那时每日白天里的样子,简单而无忧。
他负在身后的那只手,攥得有些用力,“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青羽看到不远处,苏九渊一双眼紧盯着槿叶,似乎并未注意她的存在,遂缓缓退入一旁的巷中。
槿叶手里提着一盏不停回转的花灯,笑道:“怎么会认错呢?我们在一起住了好些天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不被四周嘈杂的人声淹没。
身旁恰好经过几位相携同游的年轻女子,听闻此言,皆掩嘴嬉笑而去。临了,还颇有深意地将二人看了又看。
商瑜的手又狠狠攥了攥,“夜色昏暗,看错人也是有的,我想有人在那边等着姑娘。”他的目光落在苏九渊的身上,见他眸色沉肃,笑道:“你的同伴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姑娘还是过去宽慰一下,不过是个误会……”
槿叶愣了愣,“误会?你把我带走,又给我喝了特别难喝的东西,你觉得是个误会?我差点拆了你的窗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话没说完,腰就被人狠狠揽住,耳边苏九渊努力克制着怒意的声音:“你再胡闹,这个月的月钱一分你也别想要了……”
槿叶觉着自己向来识趣,迅速地转头就走,临了又回头冲着商瑜道:“我煮的东西没那么难喝,下回请你喝……”
她的声音和身影,很快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商瑜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束着,一时难以思考难以行动,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当初在山间布下白龙跃谷,他有过一瞬的犹豫,然而也就那一瞬,最终还是没有给她留出生路。她能全身而退,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方才初看见她,他对自己的举动竟有些失去掌控。这对于他来说,是绝对不可以出现的状况。
青羽自巷子里走出,她看得出舒窈必是服了断念,如今这个样子,竟也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苏九渊眼里喷薄欲出的怒火,她看在眼里,倒是安了安心……
苏九渊走得很快,脸色在明灭的灯光里,愈发不好看。槿叶拎着灯,几乎小跑地跟着他。到后来,实在跑不动了,才小心地问:“公子……能走慢些么……”
“不能!”他的语调冰冷,他的背影透着莫名的怒意。
她擦了擦汗,提步跟上,没走两步,一头撞在他背后。哎呦一声,却被他及时扶住。
“你眼睛不好么?!”苏九渊的眸中跳着火焰,“走路也能撞着人?随便看到个人就去搭话?还说跟人家住过?你脑子也有问题?!”
她有些困惑,“公子你是不是记岔了,我虽是心瑶的先生,却并没有和苏家签了卖身契。我其实不住在苏府里也是可以的,怎么和相识的人说句话都不行了?”
苏九渊眸中的火焰又跳了跳,“你可是忘了,你现在也是我书房里的侍读?前两日领这份月钱的时候,你可签了什么?”
“自然是领月钱的收簿……”她猛地顿住,“难道那个不是?我一高兴没仔细看……”
他面上这才缓了缓,“那上面我顺便添了一句,你从那以后就录入苏府的管事名册……”
“卖身契?!”她手里的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九渊心情很好的把花灯捡起来,掸了掸灰,又心情很好的递还给她,慢悠悠道:“一般来说,是只做事不卖身……”
她似是刚回过神来,急急道:“多少钱可以把我自己赎了?”
他抚着下巴想了想,“我要是没记错,你大约再做个十五二十年的,也就够把自己给赎出去了……”
槿叶听完呆愣了片刻,拔腿就往回走,被他一把扯住,“干什么去?”
她忧心忡忡道:“我去瞧瞧方才那位公子,能不能借我些银两……”
苏九渊掐着她的手臂就有些用力,回身将她带进身边的小巷里,“你找个不相干的人借银两?人家可会白白借给你?”
“这……总要试一试……”她神思凝重。
“我倒是有个更方便的法子可以赎了你。”苏九渊仿佛刚刚记起了什么。
她一时来了精神,振奋道:“你不早说,有什么法子,我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刺绣女红烹煮料理无不精通,又特别吃苦耐劳……”
苏九渊看着她眼眸中熟悉的欢脱,一字一句道:“嫁给我。”
她愣了愣,小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公子今日没喝酒,怎地说起了疯话?”
瞧着他神思怔忪,极浅的痛色,她心里就软了软,小声道:“公子是思念夫人了?夫人定是看着你的……”
身后石柱上,悬着一串鸳鸯戏水的走马灯笼,比翼的身影,恰映在二人身后青瓦白墙之上,双宿双飞。苏九渊将她伸着的手束了,拥着她。许久,她才听见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她是看着我……我想被她一直看着……”
槿叶没被捉着的那只手,在空中顿了顿,才小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唔,夫人定不愿你这么快又娶了新人,你也不想让她不高兴,是不是……”
她的手一下一下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平素哄着心瑶的样子。怀里是她喋喋不休的劝慰,他觉着眼下这一刻,令自己不知该揣着如何的情绪,索性再不出声。
他一直沉默着,她觉着许是自己的话打动了他,一时觉得十分欣慰。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