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河之水缓缓流淌,夜色笼罩整个江宁。干旱所带来的,是整个秦河两岸的一派萧条景象,往日灯红酒绿、绵延数里的灯火,在夜晚也变得有些暗淡了下来。
都说江宁繁华富庶,十里金粉,万丈软红,但在这乱起之时,也已经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有些昏暗的灯火,自酒楼之中映照出去。
“杜兄,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酒楼之中,宁泽等到杜义酒醒之后,目光如炬,看着面前的这个穷苦书生。
“哎。”长长的一声叹息,杜义看了看他,而后目光转向酒楼之外。右手拿起酒壶,缓缓的倒了一杯酒,但并没有喝。
酒杯安静的伫立在桌子上,甘冽的美酒自杯沿铺展开去。
“在小弟眼里,杜兄可不是这等唉声叹气之人。“宁泽道,虽然与杜义不过见了一次面,但是他之前对于科考的那种执着,对于生活的豁达以及本身的性格,还是让宁泽觉得有些投机的。
听宁泽如此说,杜义又叹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起。
“县试当日,与你一番交谈,其后归家,本来打算准备州试,哪知道如今天灾人祸,愈演愈烈。你也知道,为兄家里本就是农户出身,若不是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恐怕早就饿死了。”
杜义缓缓说起,宁泽安静的听着,不时点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农户就低人一等,辛苦一年的粮食,除了上缴赋税之外,还要养家糊口,但赋税往往奇高,余下的粮食根本不可能支撑到来年的新粮。若是天公作美,加上平日上山挖些野菜,又或者说是下河捞些鱼虾,勉勉强强,也能果腹。但难就难在,今年也不知道老天爷发了什么脾气,一直干旱,这也就导致许多农户家里粮食无以为继。小溪小河都已经干涸了,又何来鱼虾?
如果单单是气候的原因,忍忍也就罢了。但是由于仪朝东南路的方腊起事,整个仪朝今年更是加了赋税,为的就是筹集平叛军粮。不得不说,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恶性循环。一方面是朝廷的横征暴敛,另一方面是百姓的熊熊怒火。越是民火难灭,就越是多增赋税,到得如今,整个仪朝东南路,普通农户之家,几可谓是民不聊生,食不果腹。
杜义上有老,下有小,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挖空了心思,也没能解决。毕竟天下大势,岂会因他一人之力而改变。本来还打算继续参加科考,后面无奈之下,也只好放弃。
到得后来,日子愈加难过,家中本无钱粮,老婆实在受不过这等穷苦挨饿日子,又担心方腊大军攻过来,一直对其抱怨。
想这杜义,虽然算是秀才,但如今整个仪朝都是这样的情况,对于秀才又不发米娘,左右不过是给个名分而已。在这样的条件下,一个秀才身份,能顶什么用?更何况他还是农户出身的秀才。
抱怨许久之后,杜义也来了气,先是天天吵架,而后其母亲深感日子过得艰难,只觉做了家里的拖累,不由在一天下午,选择了投河自尽。
如此一来,对于杜义的打击可就大了。
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兼之仪朝重礼,正所谓百善孝为先,家里出现这样的厄难,让他这个苦读诗书的秀才如何不深感世道之艰难。
这还不算,母亲投河自杀之后,村民对他老婆整天亦指指点点。遇到就说是她这儿媳不孝,不上下尊卑,不懂三纲五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她老婆也不愿意见到的,流言蜚语之下,他老婆终于不能忍受,亦是在一个下午,同样选择了投河自尽。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家中竟是连着去世两人,哪怕杜义内心再强大,心胸再开阔,又如何能忍受此等连续丧失亲人之痛。
“那杜兄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宁泽对于杜义的遭遇唏嘘不已。
“我将家里的所有家当全部卖了之后,就来城中买了一壶酒,打算喝完之后,就......”杜义说起自己的打算,欲言又止。
宁泽猜想他是经受连番打击之后心灰意冷,看这架势,倒是有些想要酒醉之后自杀一般。
他劝解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哪怕再大的困苦,只要人活着,还有可怕的。”
“哎。”杜义只得叹气。
宁泽想了想,道:“杜兄若是执意如此,小弟自然也没法阻拦。不过......”他压低了声音,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颓废的人。
杜义抬头道:”不过什么?贤弟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宁泽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开口,反而是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杜兄对于如今的朝廷如何看待?“
一提起此事,杜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双目赤红,狠狠的喝了一杯酒,重重的将酒杯放下。
“还能怎么看?不瞒贤弟,若是其他人问我,或许我还有所顾虑,但咱们都是农户出身,为兄现在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是目前这情况,四方又能在哪?如今朝廷奸臣当道,圣上不体恤百姓疾苦,这才导致方腊那厮祸乱东南。“
”那,依杜兄的意思,又该如何解决呢?“宁泽笑了笑,若有深意。
“当然是清君侧,正朝纲,薄赋税,任贤选能。“杜义毕竟也是读过书、参加过县试的秀才,一说起这事儿,从书本上学习经言大义,张口就来。
“呵呵。”宁泽也不回答,看着他,只是笑了笑,而后又摇了摇头。
“难道不对?”杜义见宁泽的神色,就知道他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