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流的话无疑就是那粒黑暗中沉寂落下的火星,而他这样的言语早已不是第一次在弘川耳朵中惊雷一般炸响。
这一刻,弘川的双眼本来看上去平静的地面忽然颤动起来,那里,正冉冉升起一座巨大的火山,喷薄的烈焰从那里如蛇信一般森森喷吐而出。
释缘手里端着一叠经文,一言不发地站在衍和尚旁边,一动不动地等待他打坐结束。
衍和尚闭着双眼,看上去仿佛是安静地睡着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一道又一道树轮般的皱纹。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行将就木的年迈老人,可是下一眼却让人觉得他像是一颗静静停立在一片绿色湖水上缓缓散发柔光的太阳,目光所及让人感觉像是身坠暖阳。
房间里恬静如春水般的气息轻柔地在空气中游动,释缘目光愈发恭敬起来,在这里,他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他的导师,而是一尊背后竖着一圈皎月般圆光的活佛,慈悲和善良从他的双眼中柳絮一般无声地飘洒而出,好似能振奋这一寺院都练功练得略有些疲惫的僧人。
忽然间,释缘本来平静的双眼中瞳孔微微一缩,一串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屋内原有的祥和沉静。
衍和尚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正欲询问的释缘,又咳了两声,一抹浑浊的泪光出现在老人眼角。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呼了出来,目光仿佛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可隐约却在那大海中,像是能看到几处风雷中愈来愈急的漩涡。
“释缘,你去把晤涛大师请来我房中一叙。”衍和尚声音听不出悲喜。
释缘顿了顿,点头应了下来,便转身向屋外走了去。
衍和尚轻轻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微微凹陷下去的双眼在阴影中重新闭了上来。
没有多久,衍和尚重新睁开了双眼,这一次,他的双眼又重归之前波澜不惊的平静。
来者也是一个年迈的和尚,白绸般的长眉倾斜下来,脸上的轮廓给人一种刚烈之色,此时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看上去也有些话想要对衍和尚说。
衍和尚望向晤涛背后的释缘,道:“释缘,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和晤涛有些事情要谈。”
释缘闻言,应声退出了屋室,走时不忘关上了门。
晤涛神色有些怪异,想说什么却又似说不出口。
“你也看出星象不妥了么?”衍和尚淡淡地道。
晤涛点了点头,眉头紧皱着,道:“西宫白虎昂宿犯冲西方胄宿,致使天象错位,北方星池倒置,成乱军并起之象,这却让我有些看不透,这天下尽数荆天所管辖,哪来的乱军?是百姓起义?可这几十年虽然民怨不断,却还不至于起义的地步。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北方的夷族和西北方的妖族了。这两个地方最近几年都是不安生,那些蛮夷仗着幽王昏庸无道,开始迅速壮大兵力,只怕现在的荆天有些难以为继了。”
衍和尚听罢,眉头微微一皱:“是昂宿么?为何我观之所得是毕宿?说到这,我第一次观象时所观却是娄宿,我料想必定不是什么巧合,而定是有所原因的,没想到却真是如此。”当下,微微沉吟起来。
晤涛道:“那你的意思是…...天象紊乱所致?”
衍和尚摇了摇头,道:“我感觉不似有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胄宿移位却是不争之实。胄宿为猛恶宿,代表野心。此宿隐喻所替之人多半为王侯将相之属,乱象之时所代天下乱世不久将至。这些倒还不至于让我担心,只是......”
晤涛咬了咬牙,道:“看来我推想的没错,此胄宿移位之后的星位...…正是所指这秋豸北境。”
衍和尚似乎有些疲惫,闭上了双眼,道:“晤涛,你可知现在离一百多年前那场三代妖王殒身的大战有多久了?”
晤涛一愣,想了想,道:“约莫有近一百四十余年了。”
衍和尚未曾答言。
晤涛眼皮一跳,声音微微低沉了些许:“你的意思莫不是...…”
衍和尚睁开双眼,道:“妖王殒身之日,相隔一百二十六年,天下降生下一代妖王。传闻妖王并非妖族中人,而是天地间虚浮的灵气和兽化妖的几百年时间累积的怨气相伴相生,于天地间最有灵性之死物上,降生于之大地。据说妖王初始与常人无异,只有到了觉醒的那一天,风起云涌,天下也不再太平。每一次的妖王觉醒之日,都是九州祸乱之时。”
晤涛道:“那你的意思,是这胄宿即为妖王所指?”
衍和尚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在我年轻时遇到过一个异人,他告诉过我一些关于妖王的事情。妖王所生即是逆去天地命数的产物,超脱于六界之外,不受天命所束缚。所以,很妖王之事也许并不能以星宿之法来推测。”
晤涛听罢,埋头陈思起来,眉头紧紧竖成一个“川”字。
衍和尚缓缓地道:“晤涛,你先回去吧,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情,需要再好好想一想。”
晤涛听了,神色犹豫着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半晌,应了一声慢步出了房门。
衍和尚望着目光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