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八上路了,骑着马走出了燕京城,穿行在百里桃林,朝着陇山而去。当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老师车敬和贴身侍卫车英跟随他一同前往,另外,还有八十名黑武士。
并且,还有一人。
老卿相铁青着一张脸,走在燕十八的身旁,他已经脱掉了那身铁甲,换上了高冠深衣。当燕十八提出召抚陇山燕氏时,管离子没有劝阻,因为他知道燕十八既然在大军即将出征之前提出来,那便说明此事已无任何寰转的余地。朝野内外,有太多的无知者不想看到这场流血,他们只知道流是燕人自己的血,却不知道,有时候血气过旺,放血就是必然。况且,若是陈旧而腐朽的血液挤满了身体,那么新鲜的血液又从何而来?可是,这样浅显的道理却只有老卿相一个人知道。
一切都是为了燕国的强大。
老卿相已经八十岁了,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呢?于是,他走在了燕十八的身旁,燕人的血,流的是铁,为了燕国的强大,什么都可以牺牲。
这是一种信仰。
‘那些蝼蚁肯定大吃一惊了吧,君上可能也吃了一惊吧,我无法劝阻他,他也无法劝阻我。’一瓣梨花飘落在老卿相的肩上,带来了清冷的香气,他扭头向身旁的燕十八看去。
燕十八长得与先君一点也不像,先君眼窝深陷,里面嵌着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燕十八的眼窝却很饱满,眼角斜长,微微往上挑,眼睛清澈明亮。先君有一把浓密的络腮胡,胡子的颜色是深褐色的,可是燕十八的脸却很光洁,比老卿相肩头的梨花还要细嫩,神情气度与先君也是截然不同,先君沉稳的就像一把古朴的铁剑,不怒自威,燕十八却是一枚温润的宝玉,玲珑剔透,偏又散发着一种让人迷惑的光芒。
他更像谁呢?
老卿相眯着眼睛,心想,倒是有些像我的儿子管落风,不,比风儿更像我,年轻时候的我。一想到这里,老卿相浑身上下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肩头上的那瓣梨花幽幽坠落,被马蹄踩进了肮脏的泥土里。
队伍不快不慢的行进着,一路上,燕十八与老卿相都是若有所思,车敬一脸严肃的走在老卿相的身后,颇是戒备的看着老卿相的背影,他的儿子车英与他并肩而行,从安国回来之后,父子俩人就成了燕十八的左膀右臂。现在,车敬是燕国的大史,车英是燕国的禁军都尉。而车敬的目标是取代身前的这位老卿相,成为燕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他并不是为图个人私利,而是有着崇高的理想。
当队伍行经一处峡谷外面时,从那峡谷上方的悬崖上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有些像是略显尖利的埙声,过了一会,那声音越来越急,仿佛是成百上千只埙一起吹动,杂乱无章。
燕十八勒住马,歪着脑袋向那条峡谷看去,随后又指着那些在悬崖上跳来跳去的小黄点:“那是风猴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风猴群?”
在燕国,甚至在整个中州,风猴都是稀奇物事,它们聪明伶俐,体态骄小,是贵族们珍爱的掌中玩物,一只刚出生的风猴的价格便高过一个成年奴隶。因此,这种燕国所特有的生物被大肆捕捉,逐渐的消失在燕国的土地上。
“回禀君上,这里是络邑。”管离子眉头皱了一下。
“络邑?去看看。”
“君上……”管离子叫道。
“耽误不了多久!”
燕十八拔过马头,不由分说的朝峡谷走去,车英当即纵马护在他的身后,车敬看了老卿相一眼,也紧随他们而去,八十名黑武士静静的肃立,老卿相眼里闪过一丝难言的意味,猛地一挥手,提着马缰追了上去,八十名黑武士鱼贯而入。
“啪!”
一块石头突然落在燕十八的马头前,摔得粉碎,不,准确的说,是一只小风猴把它扔了下来,原本,这只小风猴是想扔马背上的燕十八,可是准头却差了一些。
燕十八抬头看去,那只巴掌大小的风猴蹲在一块翘石上朝着他撕牙裂齿,做出一幅凶狠的样子,而更多的风猴在头顶窜来窜去,它们就像是在恐吓入侵者一般,嘴里发出怪异的嚎叫声。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风猴,居然懂得先礼后兵,燕十八揣摩着。然而,下一个瞬间,他便没有心思揣摩了,因为那些风猴发现恐吓没用,便开始用武力进行干涉,它们抓起大大小小的石头,狠狠的朝着入侵者砸了下来。
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
“保护君上!”
车英一声大吼,从马肚子上取出铁盾,冲到燕十八身旁,高高的举起了盾牌,黑武士们也纷纷举起盾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石头被盾牌荡开,向两侧激射而去,有些石头则碎成了渣,不多时,眼前便是黄蒙蒙的一片,四周都是石头与泥巴的粉屑。
“君上,快走!”
车敬在燕十八的身后大喊,可怜的大史官被一块石头砸了个正着,额头上渗着丝丝鲜血,他的话还没落脚,头顶上又飞来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他的头冠,把那三寸板冠砸得猛地一歪,他惊叫了一声,赶紧钻入黑武士的盾牌下。
“这里是燕国的土地,我是燕国的君侯,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冲过去!”
“诺。”
燕十八苍白的脸涨外的亮,提着马就往前冲。车英心中一跳,赶紧跟上,他双腿死死的夹着马腹,整个身子打横,斜斜的举着盾牌,将袭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