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正是黑夜与白昼即将交替之时,天地间片灰蒙蒙,巡更的更夫有气无力地敲着更梆,例行公事的巡逻,准备随着月亮起回家休息。由于广东不太平,广州城也实行了宵禁。这个时间,除去更夫及巡逻弓手,普通百姓无事不得上街,整个广州应该是寂静而安详的。
阵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破坏了这种宁静的氛围,将两个更夫那沉沉睡意也驱散大半。
“吴驼,你什么癫!这个时辰就出来,难不成想吃板子?赶快回家去,还不到你出来做生意的时候。”
推车的驼背却哂笑了声,“不是我癫,是你们癫啊。天亮,县衙门就要放榜,好多童子等着看榜,早早的去附近抢位置,哪还有什么宵禁?我赶这个场,卖些粥出去好笔小财,让路让路,不要拦着我做生意。”
南海县衙外,人头攒动,在黑暗的天地间,如同群魔乱舞。二十几名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兵,及被派来维持秩序的南海公人揉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在衙门外照壁墙这里站成排,以免生学童踩踏斗殴等事。毕竟都是些读书种子,伤了谁,都不是件小事。
阵阵香气顺着风飘到这几个公人鼻子里,勾的他们肚子咕咕乱叫,有人忍不住骂道:“是谁恁会做生意,居然把摊子摆在了这里,谗的老子心慌。”
“还有谁?就是城外鼎鼎大名的狗肉西施了。那个婆娘是有名的抢钱梁,看到这么多童子连同家属在这里,怎么可能不来抢。她跟府衙的肥佬王是亲戚,有他的面子关照,你敢去掀她的摊?你看看,从军门衙门调来的标兵,也还在那站着,谁敢乱来?忍着吧,要不然就凑过去,也买碗狗肉汤?”
“闻见狗肉香,神仙也跳墙。三六滚滚,神仙站不稳。各位公子都是大富大贵的好命人,在这里看榜不能挨饿,吃碗汤,配几块饼,包你们精神饱满,就等着金榜提名啊。”
梁盼弟的嗓音,是在城外摆摊练出来的,格外响亮,配上浓浓的肉香,让干等待放榜的童子全都忍不住把头往这边看。
在距离梁盼弟不远的地方,另支起口大锅,下面架着火,个年轻女子羞怯的站在锅旁,不时地低头添柴维持火力。胡大姐儿不比梁盼弟放的开,咳嗽了好几声,才在范进鼓励的目光下壮着胆子吆喝:
“状元……状元及第粥,吃了能……中状元。”最后三个字喊的含糊不清,远没有梁盼弟喊的那么清脆有力。但是靠着粥散出的香味,依旧引了些儒童走过来问道:“这粥多少钱碗?”
天亮放榜,等着看榜的人,大多半夜就来,张师6、魏好古这样的名门子弟,身边带了不少家人仆从,抢先占了好位置方便看榜。余下的考生,只好在稍远的地方候着。
范进来的很早,又早早的支起了摊子,趁着这个机会做起生意。关清顾白两人在旁忙着搭手,收钱盛汤,忙的手忙脚乱,眼看着铜钱越来越多,钱币碰撞出的叮当做响声,让两个人全都乐的合不拢嘴。
个人影出现在梁盼弟的摊位之前,天色太黑,看不清五官,但是声音却很熟悉。“你叫梁盼弟?你姓梁,他姓范,你怎么会是他姐姐?”
梁盼弟正忙着收钱,不防面前多了个人,她愣了下,随即才想起眼前人是谁。于张师6这个人的相貌她已经记不清,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么件事,她在城外做生意,经历的冲突多了,倒是不怯场。冷冰冰答道:“盛惠,碗肉汤十文钱,个饼六文,请问公子要几碗?”
“本公子从来不吃这种粗鄙食物,我只是来问你,范进跟你是什么关系?”
“诶?你是衙门的捕快?还是地保?我跟范进什么关系,跟你何干?如果吃东西就付钱,不吃东西就给我躲开,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在张师6身后,跟着几名张家健仆,这时为自家公子帮腔,有人道:“今天大家都在等待放榜,你在这里卖吃喝成什么体统?要是我们公子恼了,拿张名刺,就把你送去吃牢饭!”
梁盼弟却不示弱,挽起袖子,拳头几乎落到张师6脸上,“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拿我去吃牢饭,好啊,我正等着有人管我口粮。来啊,抓我啊,我犯了什么王法,凭什么抓我。”
个男子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张公子是吧?在下范进,这厢有礼。眼看放榜在即,你却在这里与人争论些无用之事,莫非自知这科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来此闹事了?”
大明朝的读书人向来守礼,每到考试放榜之时,跟是身体力行展现读书人的节操。时人总结:随你两个人考,也要挤挤;随你十顿饭,也要抢抢;随你个题目,也要结烛;随你名不取,也要说不公道。
放榜时多备公人,自是防着闹事,今年甚至从两广总督衙门调来标营,更是摆明对考试秩序的重视。张师6虽是本地名门,若是落个带头闹榜的名声,科举之路怕也要大受影响。
张师6也知厉害,不接范进的话,“范进,我辈读书人读圣贤书,晓周公礼,你和你身边两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敢不敢说出来?只冲你的德行,便休想读出什么名堂。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厚的面皮,也敢来看榜,你还当能过了县试?”
“能不能过县试,考过就知道。要不然,我们赌把?若是稍后放榜时,没有范某的名字,我便滚出广州,今后见你张师6就退避三舍。若是有我的名字,你见了这两位姑娘就给我规规矩矩,少上来搭话。”
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