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是在黄昏时分开始的。
贾氏担心族中年少子弟沉迷音律美人荒废正道,是以花家这里禁绝丝竹之乐。乐器只有瑶琴,也只是很少几个人会弹。即便是年节社火,剧目也极是古朴,根本不会有女乐。
花正节这次把周围的粉头村伎连同城里的清楼女子不拘级别请来几十个,于花家那男性而言,便是空前盛事,整个村庄的男丁差不多都聚到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之前。
这台是村里草草搭成很是简陋,乐手则是附近村庄就近找来,手段平平。但是表演者的水平,足以掩盖以上所有瑕疵,值回票价。
柳腰轻转,水袖挥舞,台上那身着鲜红纱衣的女子,吸引了所有观众的注意力。她已经不算年轻,但是身手不减,舞姿依旧优美动人,腰肢虽然不似那些豆蔻之年的女子轻盈柔软,但依旧袅娜。其身段既蜜,舞蹈动作也热情奔放,动作之间,不时有福利放出,引得看客目瞪口呆。
来花家演出的清楼女子,私下里交头接耳议论着,还有人向着观众中看,指着人群里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范进说着什么。外行看热闹,乡间百姓看不出这舞有多好,就只知道女人比自己家婆娘好看百倍,皮肤也白嫩,便不住叫好。
女子并没在意这些人的评价,水袖挥舞间,不时把眼神丢向范进。见他看得专注,于是舞得便更为奔放,等到一曲舞罢,似是用力过度,人伏在台上一动不动。范进连忙分开人群走上台去,一把搀起女子道:
“四娘,范某何德何能,竟劳动四娘金身大驾亲现一舞,这实在是让范某有些受宠若惊。若是累坏了四娘,五儿那里可不会答应。我扶你下去好生休息。”
女子抬头一笑,脸上虽然有汗水,但是精神饱满,显然没有脱力的迹象。明明是个三十岁的女人,却露出一丝清纯少女般明媚狡黠的笑意,
“范大老爷,你这新官还没上任,就先上了民妇一当。我就是想要看看,你是放着我在这不管呢,还是主动上来。看来我家五儿慧眼识人,看人的功夫比我了得,就冲你这一来一扶,我今天这场舞就是累死也值了。”
两人离得近,阵阵香风扑面而来,能被后世称为秦淮八艳的女子,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岁月并未夺去她的美丽,反倒增添几分成熟,让她如同一颗熟透的果实。范进心中一荡,搀起她时忍不住在她臂上轻轻一捏,后者只丢了个白眼给他,却没说话。下台时才小声道:
“我马湘兰的豆腐可不是好吃的,再敢乱讨便宜,信不信我告诉五儿,不许你上她的床!”
来人自然就是幽兰馆的马湘兰,她与苏州名士王稚登相好,但却进不了王家的门。两人每年定期见面,一会之后各自回家。王稚登生计艰难,财力不足以支撑到江宁之行,是以基本都是马湘兰去苏州找他,主动上门送温暖。
这次两人在苏州玩了几天,回来时正好遇到这支船队。太监的船队没人敢收税,运些货物贩卖,捎几个人都是寻常事。王稚登虽然没钱但是有名号,有他出面请托,马湘兰上船不难。
她是个社交健将,三言五语间就问出来这行人的目的,大喜之余透露出自己与范进的交情,这下张大受反过来要恭敬她。毕竟他是知道范进与李夫人那层关系的,这种年龄段的女性在范进狩猎范围内,怕是两人也有什么关系,并不敢得罪。上台表演,也是马湘兰主动提出的。
马湘兰在花界素以慷慨任侠闻名,虽然人不做迎来送往的勾当,但是面子依旧在。句容这帮清楼女子,全都买她面子,认她这个大姐。一下台,一干女子就围过来拜见前辈,还有人打趣着她与范进的关系。马湘兰是见惯场面的,这种揶揄根本不当回事,反倒是挎起范进的胳膊笑骂道:
“老娘与谁相好关你们什么事,个个安得什么心当我不知道啊。等老娘吃饱了,才有你们的残汤喝,我要是没吃饱啊,你们没戏唱!”
“那好啊,范老爷,四娘可是我们这行的成名角色,当心你降不住,被掀下马来啊。”
马湘兰做个手势要打,几个女子四下跑开。范进笑着拉着她坐下,看看四周。见花家人非但没有什么不满,不少人反倒是笑逐言开,还有人期期艾艾地上前,与那些清楼女子搭话。他笑道:
“你来的倒是时候,若是早来一两天,你们这一通打闹,就得被人赶出去。”
“有你这大老爷呢,我怕什么?谁打了我,我就到衙门去报官!不过范老爷放的是上元县,这不大好,我的幽兰馆税交在江宁县,这下老娘可就吃了亏了。白白舞了一通,可是什么也没得着。”
范进笑道:“我是不会让四娘吃亏的。等回头你把幽兰馆开到上元来,我免你的税。”
这时,台上又有女子开始表演。这是新出道的一个行首,有些武术功底,在台上腾挪跳跃身手矫健,还预备了烟花一类的东西作为辅助设备,不时就有烟火冒出,把一干男子的眼神吸引过去。
马湘兰捅了一下范进,指指台上,“睡过么?”
见范进摇头,她大方地把胳膊搭在范进肩上道:“睡过也没关系。逢场作戏,五儿不会吃醋的。”
“我知道啊,可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总不能乱认吧。”
“真没用。连这么个雏都收拾不下,还怎么在脂粉阵里混啊?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老娘出马,今晚上就让她陪你。”
“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