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护卫?顾实的心猛然缩紧,方才期待于堤坝上见到张舜卿,还是一种幻想,此时幻想有了成真的可能,他的心也跳得格外快些。
“谁……谁在堤上?”
“是相爷还有……范县令,所以顾公子上去不大方便,还是请回吧。”
一声雷响,淹没了护院后面的言语,顾实的心头的火在这一声雷后,熄灭了。
随着奴变结束,朱琏到来,一个隐形的开关似乎被触发,整个城市都进入一种令人目不暇接的快速变化之中。先是城中奴仆阿鼻以乌龙会的会款雇佣鼓乐班子以及轿班,为自己家的主人搞庆贺。
一批主人家在自家奴仆的再三邀请下坐上肩舆,由吹鼓手开道,在阵阵乐曲声中绕城而行,证明主仆情深,主人家是仁厚长者,得奴仆拥护。其中上肩舆者多为年长,只有杨家是当家媳妇宋氏上阵。其本来姿色就出众,又刻意打扮过,赛贵妃之名越发响亮。
随后,就是一连串所谓“宝藏”开启的消息传来,惹得之前那些追捕逃奴的武林中人大为关注跃跃欲试。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那些所谓宝藏是黄恩厚偷偷埋藏的脏银,现在由那些当初动手埋藏银子的手下招认,朝廷起赃。那些银两数字加起来足有五六万,可每一文都属于朝廷,不是他们所能染指这才作罢。
城内一些大商巨贾开始频繁拜访上元县衙门以及巡按衙门,每日车马往来不息,不知在进行哪方面的交涉。只知道在几天之后,就开始有马车向上元县衙运送一口口木箱,外围还有大批官兵衙役护卫,至于里面是什么,就不得而知。
紧接着又一个震动人心的消息在江宁蔓延:黄恩厚黄公公写了一份万言伏辩之后,畏罪自尽。
消息确认的那天,江宁城内鞭炮声声,锣鼓喧嚣。不少百姓来到巡按衙门外磕头烧香,感激朱青天为民除害。还有人到蒋王庙烧香,感谢城隍显圣,给江宁送来范、朱两位青天大老爷。
这一连串消息加起来,却也抵不上最后一条消息来得响亮,也不如其影响力高:操办完丧事的江陵相公启程返京,视察江宁!
在张居正到来之前的日子里,江宁城陷入一片忙乱之中,即使最懒惰的公人,也被上司赶上街头,保证在张相到达期间江宁城的平安。文武官吏则发动所有能发动的人手,乃至连守城兵都不放过,把江宁大街小巷清扫得格外干净,顺带把衙门进行了有限度破坏。有几位乖觉官员在张居正到来前三天熬夜办公,力图让相爷看到自己为国操劳殚精竭虑的模样。
江宁百姓受惠于张江陵的到来,很多衣食无着的贫民可以在张相到来之前这段时间得到衙门供应的食物,以及半新不旧的衣服,所要记住的就是几句歌功颂德言语并不为难。当然,也有一些受了池鱼之殃,被衙役塞进船里连夜丢去了句容或是镇江。
有赖于应天府指挥得当,下属各衙门勤勉办差,忠于王事,差役吏员不辞辛苦不计报酬,江宁乞丐流民深明大义,全面响应衙门号召饿死不上街。保证张居正的车马自驿站进城的一路上,所见皆是鲜花红绸,处处光鲜,连带江宁城楼都以红绸包裹。大批百姓身着新衣,顶香膜拜,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从表面看,这次迎接张相检查的任务顺利完成,皆大欢喜,唯一的变数,就是天气。
“其实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之事,人算不如天算。江宁官员的算计原本不算差,表面功夫做得也算到家。老夫在江宁只是个过客,这次又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们肯用心,我就乐得装聋作哑。反正有少瑚在,恶人他自然会当,大家演一场戏就是了。可是这场雨却是人所不能预,若是这顾家堤出了问题,老夫想装聋作哑怕是也装不下去,大家的脸上就都不好看了。所以聪明的首辅都懂得装傻,这个时候在城里,与二三知己饮酒谈心,于外事不闻不问,堤溃与未溃,只听外边一报。而聪明的地方官,更不会让上官就住在大堤附近,若是大堤果然有失,那便是万死难赎之罪。人都说你这厮油滑,我看确实愚不可及。”
“正是因为世间有世伯这等愚首辅,才有小侄这等愚县令。大明朝那么多县令,谁会蠢到出钱修沟渠排水?小侄大概就是唯一一个了吧?至于这堤么,也是一样。顾守拙为修这堤,差点累死在堤上。若是不让世伯看看,他一辈子都会觉得我对不起他,夺他的功劳。这也算安他的心,也是让世伯看看,此人的本事如何。若是得力,或可大用。”
滂沱大雨中,帝国当下最高的掌权者,在堤坝上艰难而行。而身边搀扶他的,就只有范进一个。那些护卫家丁,都藏身于隐匿处,在宰辅身边,就只有范进一个。
修行易筋经很有成效的范进,搀扶一个老人雨中行走不摔倒并不是难事,真正困难的是这个机会。咫尺之内人可敌国,如果范进是居心叵测之徒,只要用力一推,就可让大明朝失去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而张居正敢让范进搀扶,不假他人之手,也是说明,他对于范进已经完全放心,将其当作自己人看待。
原本让张舜卿的祖母也就是自己的母亲看范进定姻缘,就是个托词。他如果不同意,自可一言而决,何必再问于高堂?无非是之前话说的太满,事情做的也绝,现在再点头,未免有些不好下台,以母亲做个过桥,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