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张舜卿不是个容人性子,让妹妹进府受她的气就犯不上,将来自己的命运还都没把握,何必再把妹妹牵扯进来。是以她一边帮妹妹梳头一边道:
“其实你也是大姑娘了,该操持婚姻大事了。别看咱家门第一般,可是有大老爷这个关系,想要和个书生结亲也不难。当然,官宦人家的子弟咱不能想,嫁过去也是受罪。可是大老爷眼光好,给你选个读书种子宰相根苗做相公,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个诰命呢。”
“我才不稀罕呢!哥哥连皇帝都见过,皇宫都进过,读书种子诰命夫人什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嫁人就得嫁个比哥哥更好的,到时候给姐姐撑腰,让张大小姐不敢欺负你。”
“小丫头胡吹大气,这天下又哪会有女人能压得住张大小姐,又哪来的男人比老爷更好?你啊还是跟姐姐帮厨,一会给老爷预备吃喝吧。今天是老爷的恩师来,咱们可得用心准备着。”
郑婵所说的恩师自然不是张四维,而是侯守用。比起张四维这个名义上的座师,其实范进还是和侯守用更亲厚。当然,张四维那里不会放下,大明朝的官场规矩不能破坏,对座师的孝敬乃至应酬,都是官场生存规则的一部分,哪个也不会缺乏。但真正能够交心的人,终究不是凤磐相公。
“天子大婚时,御用监打造家具向来不能只打一套,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只作一套万一哪件出了毛病或是走水,临时更换来不及。所以一打起码时两套以便随时调换,是以两套家具从用料到手工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万岁把这么一套家具赏下来做大小姐的陪嫁,于张家而言自然是无上的体面。但是对于退思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你背起来想必很是辛苦。齐大非偶,有这么一位夫人,你自己也要多谨慎些。大小姐的面虽然没见过,但是手段我已经听说了,你家里这些亲戚乡党,被她收拾得厉害,倒是替你做了回恶人。”
书房内侯守用与范进拉着家常。得知沙氏母子的处境之后,侯守用心头的石头落地。不管是对于去世的老友,还是对于心中那一丝曾经的悸动,都可以算作有了交代,现在则是关心弟子的时候。
作为范进的恩师,他当然对于张范两家的联姻乐见其成,但是同样,也正因为两者之间的交情远超出官场交情的程度,是以对于弟子未来的婚姻生活有所担忧。同样出身寒门的侯守用,完全可以理解弟子的处境与苦衷,善意地提醒着他,要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范进自己也能感觉到,那些从广州一路跟来京师想要过好日子的乡亲,其实处境都不怎么样。比起他们在土里刨食的日子,生活质量上有所提升,不至于再过得那么窘迫,但是与他们理想中成为宰相亲戚,近而为所欲为的生活差距足有十万八千里。
这些人眼下都过得谨小慎微,那种对于大城市的怯惧,比起在广东乡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家里没有能做到这一步的女人,梁盼弟手段是够的,但是身份不对,没办法做事,显然这都是张舜卿的手段功劳。如果没有她拿出相府千金的本事管理家宅,这些人怕不知道惹出多少祸端。
侯守用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对张舜卿有所不满。毕竟他是这时候的读书人,心里还是有着强烈的男尊女卑思想,认定女人要听男人的话。不管出身多高,把婆家的乡亲乃至亲族教训成这样总是不该,何况她还没过门,更有仗势欺人的嫌疑。作为寒门子弟,侯守用做官以后也要回馈家乡,尽力帮助自己的穷亲戚。在他看来这都是天经地义,张舜卿这样做,对于范进的名声不利。但是对于范进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
他早就想收拾这帮人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回算是张舜卿替自己分谤。从他内心深处,还是念着张舜卿的好处,无非是不好说出来。他笑了笑,“相府千金自有脾气,学生理会得。让着她一些,家和万事兴。”
“退思能如此想,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男子不能总被女子压在头上,总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让女子小看了才是。退思在上元做得很出色,这回学校的事陛下又满意,功劳不该让别人夺去。女人不管娘家如何显赫,嫁了人心就得向着夫家。女人的面子,是自己丈夫赚回来的,不是自己的爹爹。退思圣眷在身,又正在少年,等到年资一到,必然鹏程万里,张大小姐的脾气再大,到时候也不敢对你发火。”
“恩师说笑了。弟子总归是外官,做到头也不过就是部堂,比起阁臣差了十万八千里,张大千金眼里,也未必会真的看重一个部堂那点前程。”
“退思才大若海,若非当日为张家奔走,何至于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张江陵就算为你开一次特例,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武庙之时杨文襄出将入相,以天子特简入阁办差。引前朝之例,又有何不可?”
“杨文襄有三边军功,弟子不敢比肩。再说以弟子的年资,离入阁的事还差得远,现在谈不到。真要是开内外混同的先例,只怕也是各地督抚先得好处。”
“有他们得好处,将来退思才可以名正言顺。礼不可废,例不可开。若是外官入阁的事多了,人们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