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家中。
被打发回家乡修缮祖坟顺带完婚的冯邦宁,跪在自己的叔父面前。比起当初,如今的冯邦宁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这段时间的生活似乎并不如意。但是他此时的神色很有些兴奋,语气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
“叔父这次小侄可以对天发誓,证据确凿!那个大员林土司是个海盗,朝廷上了她的当!范进与她勾搭一处,帮着海盗讨要恩赏名衔,拿朝廷当猴耍。幸亏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您老人家向太后告发,把姓林的女贼抓住拷问,肯定能审出实情。”
“然后呢?”冯保看着自己的侄子,语气倒是很平和。“你是想让咱家把范进也抓紧东厂,还是直接弹劾张江陵?”
“那自然是不能,不过总可以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到底靠着谁的护持,他们才有好日子过。这两年张江陵权柄日重,眼里根本没有叔父您老人家。他们在江宁与海盗合作贩卖丝绸,不知赚了多少银子,却裁撤了神帛堂和内织染局,让您老人家这边断了进项。这回借着惩办林氏的机会,我们得把江宁的绸缎生意拿过来,这么一笔赚钱的买卖自然是拿在咱手里最好。平时要忌惮张江陵的面子,这次就拿得名正言顺。我们不动他们翁婿,只拿走他们的生意,也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人……”
冯保打断冯邦宁的话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些证据现在在谁手里?”..
“这事小侄哪里能告诉其他人,就连我家里那头母老虎都没说,直接来见叔父。至于那个知道林氏船队根底的商人,还有他带来的证据,都在城里广顺胡同那安顿着,那处别院就咱们爷们知道,张江陵别看能控制锦衣卫,可是也查不到那里去。”
冯保点点头,忽然拿起桌边的铃铛用力摇动。时间不长,手下大管家徐爵快步走入,冯保吩咐道:“广顺胡同那房子你是知道的,带二十人去,把那房子烧了。里面的人如果跑出来,就地格杀。若是被烧死在里面……那就是他的造化。”
徐爵并不多问,转身离去。冯邦宁急得抓耳挠腮,却怎么也不敢挡冯保的大令,只在徐爵离开后才道:“叔父,天赐良机!这样的证人可是不好找……”
“天赐良机?如果你说的良机是指让叔父被慈圣记恨,那倒是难得的很。咱家伺候慈圣多年,于慈圣的脾气秉性摸的清楚,轻易不会惹祸。要想让咱家失宠于太后,这倒是个机会。”
冯邦宁一愣,冯保看着侄子,并没有发火,语气反倒有些惆怅,“人说富贵不过三代,咱们冯家的富贵能否传过两代,怕是都难说得很了。未曾入宫时咱们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自己没遭过罪,听了也不肯往心里去,没当回事。等你将来受罪的时候,能不能熬得住就看你自己的骨头了。”
“叔父……您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冯家怎么会……”
“糊涂!你叔父说到底,不过就是万岁的一个家奴罢了,又不是世袭勋贵,哪来的铁铸富贵?如今天子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身边又多是些奸佞,对于我这冯大伴的情分还能有多少,可是难说得很。咱家这岁数也一天大过一天,等过个二十年,我干不动管不了事,就得滚出司礼监。你这脑子又不够用,咱们冯家怎么守得住富贵?咱家再教你一次,听好了。”
冯保示意侄子坐下,语重心长又带着几分无奈,“林海珊是海盗的事,不用你说,咱家心里也有个大概。可是大员岛在她手里,这也是事实。广东水师和她交情莫逆,这次上京还有水师护送,也是事实。最重要的是,老太后信她是大员土司,赏衣赐宴,这更是事实。如今这事已经定死了,慈圣的心也被说活泛了,这个时候你让东厂拿人?你这一拿,等于说两广总督凌云翼通倭,说张居正不辨贤愚引盗入宫;这都是小事,你这一拿,是说太后年老糊涂分不清强盗头目和土司,这才是大事!”
冯保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如今万岁大婚,宫里一直有传言万岁想要拿权。姑且不论这传说真假,咱都得当真的听。咱家动手拿人,是不是要告诉别人,咱家觉得太后老糊涂了,连好坏人都分不清,是该还政给陛下了?”
冯邦宁一愣,“这……这是从何说起,小侄只是想……”
“你只是想立功,想要出头,想要发财,想要报仇,想着江宁那个赛贵妃自荐枕席,给你好好出气,这些我都明白!”冯保拦住他的话,“你已经成亲了,不是个孩子了,做事以前动动脑子!你想这些都没错,我冯保的侄儿想要钱,要女人,都是情理中事,要,别人就该给!可是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个小老百姓,不是个土财主,而是当朝首辅,万岁的师父,也是咱家最好也最重要的朋友,这就由不得你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只要咱家在位一日,你就不会缺钱用,也不会缺女人。可等到咱家下去伺候先帝,你不要说守住家业,就连保住性命都不容易。别以为和太后家结亲,就能高枕无忧,要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听叔父一句劝,趁现在咱家还能给你撑腰,你去多交几个朋友,多给自己留几条路。你身边那几个人跟你的情形差不多,一群混账东西,不足以为依靠。你要是听我的话,就去跟范进去交朋友。你们两那点过节没什么要紧,一说一笑就过去的事,这个人虽然手段厉害,但是有一桩好处,就是讲交情。周进那么个穷酸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