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无疑在对局势的判断之上,与李延昭达成了一致。
先前陈安兵败,正是势衰之时。加之休屠王石武降于刘赵,进据狄道,如此一来,对刘曜来说,陈安的败亡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如此大好形势,刘曜却依然按兵不动,稳如泰山。要么他是傻子,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而刘粲之后,刘曜能迅速平定靳准之乱,并收拾因为靳准之乱而糜烂的局势,其人军政才能由此可见一斑。既然他不是傻子,这道选择题,便只剩下第二个选项了。
积蓄力量,调集大军攻灭陈安。而后一鼓而上,继续向西,解决凉州问题。便是刘曜此时所谋划的大计。
毕竟对现下的刘曜来说,陈安终归只是疥癞之癣,而凉州,才是心腹之患。
难以想象,若是刘曜调集倾国之力,出关与石勒激战正酣,张氏所控制的凉州,却由背后一刀,渡河直取陇西河南诸郡县,刘曜的处境将如何?
那时,且不说失去的地盘人口,光是关中沃土,必将直接暴露在凉州眼前。然而与石赵激战正酣的刘曜,还有余力回救吗?
若不回救,关中失陷,军心动摇。结局最终也是溃败。若回救,石勒见势,会放过如此良机吗?撤退回救的路程,很可能因为石勒部的尾随攻击而变成溃败。而且即便败退回来,依然要面对凉州可能进行的,对关中地区的进攻行动。
若是刘曜铁了心不回救,仍执意与石勒争个高下,则无论胜败,刘曜均已立足于惨败之境。
关外之地,一马平川,绝难固守。若刘曜与石勒初战胜,则刘曜必定要在后勤吃紧的情况下固守关外,面对羯赵后续源源不断的反扑。最终的结果,也多半是折戟沉沙。而若战败,则结果更不必说。刘氏赵国,必然一战而亡。
因此刘曜无疑清醒地认识到,若要与羯胡争霸中原,则必先安定后方凉州。于是,才有了当下这个形势。
陈安尴尬地在上邽苟延残喘,而三面围困陈安的刘赵,却一直在磨刀霍霍。陈安在他们眼中已是死人,而他们心中真正的敌人,却是大河北边的凉州!
此局之下不容有失。张使君针对刘赵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由姑臧直统的凉州精锐中抽调一万人,由太府司马韩璞统领,自广武而下,渡河直取金城。再由西平、晋兴二郡各抽调四千郡兵,配合姑臧抽调的五千精锐,由西平新任太守宋配统率,自湟水而下,渡河直取陇西之地。
凉州兵少,故而张使君抽调这么一万五千精锐东出,面上已尽显肉痛之色。实在是凉州地处过于偏远,仓廪不丰,人口不足。故而军事力量捉襟见肘。李延昭见此情已久,个中原委,也能充分理解。
然而对于张使君派这么点人东去,究竟能收取何等战果,李延昭心里也是没底。
西平那一路还好说,第一兵力较另一路更为充足,而且宋配其人乃是久战宿将,不管是军事指挥才能,还是统筹全局的能力,都称得上是上等。因此以他为主帅,面对陇西的那些虾兵蟹将以及陈安所部,李延昭对他可以说有充分的信心。
而韩璞所率的另一路,以李延昭的角度来看,就并不看好了。他依稀记得,当初马都尉曾给他讲过一些东征旧事。正是韩璞作为主帅,率领凉州兵东进以赴国难,然而却在南安附近与氐羌众相持日久,乃至于军中粮尽。才杀牛为食,并且激励士卒死战。
然而韩璞与氐羌众会战于南安,生死悬于一线之时,却恰逢张阆率领金城军前来驰援。于是两面夹击,氐羌众溃败,韩璞方才艰难而侥幸地取得了这一次战役的胜利。马都尉也正是因为在此战之中,斩获数级,方才积功升任骑都尉。
由此可见,韩璞此人用兵,无疑过于保守。大军压境,竟然不主动出击,反而与敌相持,寄希望于敌方粮尽而退,诚为不智。
换言之,马都尉那次没被如此庸才害死,也是老天眷顾。然而此次局势之繁复,战场之凶险,若韩璞依然还如同上次那般做派来规划现今这场军事行动,则败亡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自广武顺逆水而下,渡过大河,首当其冲的便是陈安部属所据守的金城郡。金城郡乃是由陇西河南之地,进入凉州的一把钥匙。
如若此地掌控在凉州手中,凉州军在大河北岸建一坚固营寨,与南岸之金城郡遥相呼应,并遣两员久战宿将镇守。则刘赵想要攻破金城,长驱直入,便不知要在金城之下,消耗多少兵力,方才能一偿夙愿。
反之,若金城沦于刘赵之手,则完全可以此地为跳板,作为进攻凉州的桥头堡。日后凉州不仅边境不靖,而且必须在北岸以重兵结寨,据大河之险以自守。
若局势糜烂至斯,则凉州日后在这大河防线上所投入的人力、物力、兵力,便远非今日所能衡量。
因此,张茂这位凉州牧,至今为止所制订的策略等等,完全是充分考虑了如今的现实,虽然这等方案并非多么稳妥的方案,不过在现今局势之下,无疑是最为合适的方案了。
只是对于出广武郡,渡大河以取陇西地的这路大军的主帅人选,李延昭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番。也仅仅腹诽一番。毕竟这个层面上的军国大事,目前还不是他这一介小小的百人长能够予以置喙的。
正事已毕,李延昭便略有些忐忑不安地拜别了张使君。好在这位张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