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还记得那日吗?”凌无忧低声喃喃着,羽睫轻动,思绪处,深掩的情绪起,眼底里已是水光涌动。
阴雨晴如何不记得?!
五年前的那个初秋日,四周笼罩的薄雾尚未散去,一缕朦朦晨光相送,获罪抄家的宁王府罪奴们便是经由这道城门流放去往边城苦寒之地。
凌元浩,凌元瀚,凌苍悟受过刑讯的三兄弟,伤痕累累,曾经的天之骄子,已是身负重枷铁锁,在押解官役挥舞的皮鞭下,踉跄前行。
身后,是被铁链穿成串儿的规若凝、凌无忧、陆嬷嬷、阴雨晴、花好、月圆……(肃帝开恩,未将宁王府的女子们没入教坊或充入军营为妓,只将上下等人皆流放做苦役,便是如此,上了岁数的陆嬷嬷,身娇肉嫩的大丫鬟花好,月圆等人仍不堪磋磨与疫病,皆死于流放途中。)
宁王爷冷峻肃板,宁王妃聪慧良善,源碧自流清,整个宁王府风气亦清正,没那些个皇族王候府内的乌烟瘴气肮脏之事,主子们身边侍候之人亦关系融洽,尤其陆嬷嬷,根本将凌无忧和阴雨晴当亲孙女来疼。
“雨晴,你还那么小,”倒下去的陆嬷嬷翕动着干裂布满深褐色血口子的唇,深纹纵横的枯瘦脸没有巴掌大,显得大而无神的眸子直直望定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着,代陆嬷嬷看着,看着宁王府起复的那一天。”
眼前浮现一张张逝去的面容清晰如昨日,无不是不甘与不舍……
阴雨晴眼窝一热,声音带了丝沙哑,却是极为坚定道:
“小姐,莫悲伤,总有一日,夫人和公子们会堂堂正正再入这城门,走进这京师‘同安’!”
阴雨晴扬起娇俏的小下巴,欲让这三月尤寒的春风风干眼中泪,岂料,亮如黑宝石的瞳子中赫然映出两只俯冲直下,勾喙利爪的雪隼,黑眼圆瞪,气势汹汹,挟风而至……
“小心——”阴雨晴惊急,一把推开凌无忧。
大飞的翅尖扫过两人头顶,一道漂亮的半弧划过,又直冲云霄。
众目睽睽下,凌无忧与阴雨晴双双跌落在地,匆忙起身的两人抿着桃花红粉唇,神色紧张,几缕青丝额前落,虽显狼狈,可茫然无措状的玉雪娇俏两少年郎更惹人怜爱。
“出什么事了?”凌无忧莫名被推开,跌倒时只感觉头顶轻动,眼前飘过一片阴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知定是遇到了危险,否则阴雨晴不会对她动粗。
耳边传来鹰唳声声,短而尖,似兴奋,似警告,凌无忧抬头望去,视线处,两只通体雪白的飞鸟正在头顶盘旋。
正排队等着入城的人们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短暂的静寂后议论声起,皆生了兴致,纷纷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借以打发消磨无聊,甚至几家官府女眷闻声亦悄悄掀起各自轿帘,绣扇半掩面望了过来。
“刚看到那尖钩嘴没有?是鹰,好像是鹰。”
“瞧见没,这鹰也会挑人欺负,看两个哥儿长得俊俏,也来逗哥儿玩呢。”
“咦?这是哪个府中的小公子?怎么车上没挂府牌……”能走给官宦家眷开的侧门,该是职位不低的人家,可这马车却看着普通。
“我活到这岁数还没见过通体雪白的鹰呢,真漂亮……”
“……”
“是雪隼,这两畜牲刚偷袭我们,似乎对我们有敌意。”听到凌无忧不安的声音,阴雨晴紧盯着天空一击不中,盘旋不去的雪隼道。
雪隼,乌逊国所特有,个头比喜鹊大一倍有余,狡诈如狐,擅偷袭,嗅觉敏锐,受训的可千里追踪猎物,是乌逊国王族最钟爱的猎宠。
想到从凌苍悟的藏书中看到有关雪隼的记载,阴雨晴清亮的眸子一暗,心有惴惴:之前将一只北厥奴特有的空中狼“乌猎”作了盘中餐,现又有乌逊国独有的“雪隼”现了身,而且还只偷袭她们两人,这,该不会只是巧合吧?!
“城门口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会袭击你我?”复了镇定的凌无忧一下子问到点子上。
“四小姐,四小姐你怎么样?”后面车上昏昏欲睡的刘嬷嬷被丫鬟叫醒后,听说鹰袭击了凌无忧,吓得刘嬷嬷一个激灵,这好不容易一路将人带了来,临到入城了,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空中两雪隼唳声不断,时不时俯冲而下,目标不仅是凌无忧与阴雨晴,连带着瑾王府的带刀侍卫和走出马出的刘嬷嬷等人。
谁叫这些人都吃了“小乖”,身上味道尚存,凌无忧与阴雨晴身上味道最甚,杀“小乖”时的血腥气,坐在火边边烤边吃时美美的,可这些气味却也尽情挥散于头发与衣衫上,对受过严苛训练的大飞小飞而言,满满的都是“小乖”气息。
一路在战马上歇脚回返的两雪隼,歇过乏后展翅而飞时却找到了“小乖”的下落,主人总该满意了吧。
“小姐,我们可能有麻烦了。”阴雨晴隐隐猜到了什么,在北厥奴栖于险峰悬崖的“乌猎”,乌逊国的国宝雪隼,若它们同属一人,那此人,绝非普通官宦商贾,除非……
身后马蹄声急,回眸处,尘土如卷云滚滚飞扬,二十余匹矫健的战马飞奔而至,为首者长啸声声,似与空中两雪隼交流着什么。
“雨晴……”
“小姐,见机行事。”
面对勒马而停的铁勒等人,阴雨晴下意识挡在凌无忧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