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种在如今普遍讲究阵型纵深厚度的时代,即便是贡萨洛也对西西里人那薄得不像话的线型队列感到难以理解。
毕竟一旦逼近,只要突破阵型,等待西西里人的就只有被分割包围之后的任人宰割。
哪怕是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可以让火枪兵的射速较之对手高上许多,可这么近的距离,依旧不足以能抵挡住接踵而来的冲锋。
“命令骑兵出动。”
贡萨洛忽然开口了。
察觉到身边的传令官似乎因为意外投来的疑惑目光,贡萨洛沉声说:“他们的队列纵深太浅,只要用骑兵冲击就会混乱,这是个好机会。”
“遵命大人。”
传令官立刻转身准备离去,就在他刚一回头时,战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而猛烈的爆炸。
伴随着爆炸的,是身后人们发出的一阵惊呼。
传令官不由回头看去,当他看到火炮阵地上到处扬起的烟尘和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碎片时,传令官不禁因为目瞪口呆停下了脚步。
“快去下达命令!”
贡萨洛的声音第一次有些急躁起来了,他死死盯着阵地上的火炮,接着猛然抬头向敌人后方望去。
始终萦绕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贡萨洛一直奇怪的没有对卡斯蒂利亚军队造成威胁的西西里火炮,在这一刻用猛烈的射击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是这样……”
贡萨洛嘴里低低轻语。
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西西里火炮的目标,并不是他的方阵,而是从开始就瞄准了他的炮兵阵地。
甚至西西里人对卡雷塞斯圣军的打击,也是为了吸引他的火炮予以报复。
只是这样做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高的。
让步兵冒着被敌人炮击的损失,也依旧没有予以反击的西西里炮兵,在等待着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他的炮队队官,恰恰因为对敌人步兵射击成功上了这个当。
被不停推往前沿的火炮在把敌人步兵作为消灭目标的同时,自己也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目标,看着炮兵阵地上正被炸得烟尘滚滚,似乎整片土地都好像要被掀起来的惨烈景象,贡萨洛不由发出声沉闷的叹息。
“贡布雷。”
贡萨洛木然盯着正遭受敌人火炮蹂躏的炮兵阵地,那每一声巨响都预示着炮兵阵地上那些可怜的火炮正被炸成一堆堆的碎片。
看着一门火炮粗重的炮管被击中后扭曲着歪倒进旁边的坑里,贡萨洛回头向着身边的一个军官抬了抬手。
“去准备吧。”
“是大人。”
那个军官应了声就招呼过来两个随从,要他们搀扶着自己爬上了马背。
战马在原地踏了几下步,然后才在骑士的催促中向一直在山坡上严阵以待的几个方阵奔去。
那是贡萨洛的模范军。
“有些太早了。”
贡萨洛看着远去部下的背影自语了一句,他的声调里略微有点无奈,不过随即就把这念头扔到了一旁。
虽然没有如亚历山大写下《与诸将书》那样的论著,但丰富经验却让贡萨洛比很多人都更清楚,当在战场上遭遇意外挫折时,当机立断是多么重要。
模范军是贡萨洛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可以说这支军队既是他在战场上取胜的关键,也是他赖以自保的最后手段。
但是当发现形势不对时,贡萨洛立刻果断的下达了出动模范军的决定。
前方的枪声密集不断,这让站在队列里等待了很久的乌奥莫托有些焦急。
他当然并不是急于冲上去送命,不过这种因为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而让人不安的情绪却很不舒服。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检查手中武器的乌奥莫托终于听到了熟悉的鼓点声。
乌奥莫托精神立刻不由为之一振。
和他一样,因为等得太久同样有些急躁的同伴们似乎也在这时反而松了口气。
和卡斯蒂利亚王军方阵不同,模范军方阵的正面要更加宽大。
完全由长矛兵组成的第一排士兵之间的距离异常紧密,而在方阵两端,则分别各有着一个较小的方阵做为对主阵的保护。
乌奥莫托就在这其中的一个小方阵当中。
他的任务就是尽量在远距离上用火枪给敌人造成伤亡,然后当与敌军短兵相接时,火枪兵们就迅速退入方阵后方,与方阵一起继续凭借远近火力与敌人交战。
乌奥莫托和同伴一起匆匆来到方阵靠左一侧前方的地方,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整个方阵的正面和左翼。
“圣博拉孔多保佑,”一个火枪兵匆匆吻了下挂在胸前的圣徒像,然后他又好心的向乌奥莫托挥舞了下高声喊着“愿圣博拉孔多保佑!”
“愿圣博拉孔多保佑。”
乌奥莫托应了声,他把满是汗水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把挂在身侧的牛角罐往身前挪了挪。
乌奥莫托嘴里有些发苦,他的牙齿因为常年撕扯火药药包已经一片乌黑,连牙床都有些溃烂,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喜欢火药在嘴里的那种恶心的感觉。
队官们大声吆喝着,有骑兵在方阵之间来回奔跑,巨大的方阵队形随着命令在战场上逐渐展开。
乌奥莫托把弹丸塞进枪管,用通条夯实,再熟练的先是把牛角罐里的火药倒进枪槽,然后用嘴扯破药包,把另一份火药倒进需要点燃药池。
整个过程娴熟而又迅速。
“小心,不要倒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