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秀村和它的名字的渊源不只是那个曾经叫恩秀的役使,还有这里秀美的风光。
清澈见底的小溪,背靠癸辛山脉淙淙流淌。溪的两边,长着绿色的鹿角海棠,里面夹杂零星的粉红色小花。那花,在村民的土话中,叫仙人漾,因为它越到花心颜色越深,像仙子穿着粉色的纱衣在溪水上跳舞,水波一圈圈漾开。
溪边有两三打水的妇人,她们一边劳作,一边闲聊。如鸣佩环的流水声配上那一阵阵婉转啾啾鸟鸣,与妇人的闲话共谱着这自然之曲。
今天,没有人在说东家多拿了西家一把米,没有人在说南家的闺女拉了北家少年的手,这些比起六阶祭修秀峥回乡,简直碌碌寻常不足一道。
村边秀农家的大宅子里,人群话题的中心,主人公秀峥,此时面色却无比凝重。
她不知道母亲要告诉自己什么,但她知道,这绝对不轻松。
“峥儿,你两岁多那年,我和你父亲抱着你,抱着你哥哥,雇了辆马车,去大陆西南角的海边游玩。
我和你父亲躺在草坪上说笑,你和你哥哥秀屹牵着手在一旁嬉戏。
荃树的树冠和荃洲大陆的陆地并不完全重合。有的地方树荫会多一些,比如大陆最北的地方,树荫一直笼罩进了海里;有的地方树荫到靠边处就终止了,比如我们那次去的西南边陲,海岸边有一圈圆弧,那里阳光直射。
你们都小,磕磕绊绊的走不远,草坪又极其柔软。我和你父亲就闭上眼睛,尽情享受清风拂过的舒适惬意。
长久辛劳的我们,好不容易可以放松放松,都想好好珍惜这一刻。
直到远方传来的你哥哥凄惨的哭声。
你们两人就那么慢慢走,走过了草坪,在沙滩上打滚,一点一点走到了树荫的边缘。
你走走爬爬到了阳光下,毫不畏惧地小跑着。
你哥哥看你玩得开心,也伸手到阳光下,炽热的日光灼痛了他的手指。
手指的疼痛使他大哭起来。
我和你父亲瞬间站起来跑过去,把你哥哥抱到阴凉处,可那时,你已经跑远了。
虽然你没有对日光表现出排斥,但你父亲怕你会有什么遗症,就义无反顾地扑向你,硬生生顶着烈日的灼烤,把你从日光下拉了回来。
他的疤痕,他的遗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你小时候,怕你伤心难过,我和你父亲就说好,骗你说是强盗推搡的。
你父亲他从未后悔过,哪怕是为了你在圄里关了三年。他还尚有一丝意识时就天天趴在我耳边告诫我,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怕你有负担。
秀峥,你可以辜负我,你可以辜负秀屹秀岫,可你不能辜负你父亲!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是我们亲……”
“……不是我们倾尽全力唯一抚养的孩子呀!”
秀眉哽咽着说完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是把那个小秘密埋藏心底。
秀峥跌跌撞撞跑到头屋,跪坐在秀农面前嚎啕大哭:
父……亲……呀……!我……的……老……父……!
她摸着秀农的手,想要尽力把他的手指抻开,却怎么也做不到。她急得浑身颤抖、涕泗横流,嘴巴绝望地张开,晶莹的唾液在上下牙齿间延展成一条长线。
她童年的梦魇,她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她形销骨立晕倒在六阶,她对阳光无法掩饰的深深惧怕,其实都不是因为她那个苦命慈爱满身疤痕宁远伤害自己也要换她平安的父亲,都是因为她自己呀!
隐隐约约,秀峥好像看见胡须蓬乱、手如雀爪的父亲秀农的眼皮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没来得及看清。
那一夜,秀峥哭到眼睛红肿、喉咙嘶哑。恩初警告了那十个云城仆从,不论他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乱说话。
那天晚上,秀峥又做梦了,不过不是十七年以来反反复复千篇一律的噩梦,而是一个美梦。
她梦见了父亲秀农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经历过阳光的酷刑,眉眼俊朗、古道热肠。他一点点奋斗成了恩秀村最富的人,他夜以继日焚膏继晷地工作,想要给妻儿子女最好的生活。
她们一家就一直这样生活着,没有什么恼人的日光测会,没有满是不舍的长久分离。
暗夜里,云城悦迎客馆的织菼如坐针毡。
他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他很难过,难过自己放跑了逆贼嫣灵;他很煎熬,煎熬自己未卜的前路。
千代灵均中使的手写回信,也就这一两天就会到了。
那时,他的未来,秀峥的未来,也就注定了。
他想和秀峥分在一起。
无比坚定。
就像他想去中城历练、想上树入宫一样坚定。
如果说生生半岛的惊鸿一瞥使他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兴趣,有莘少使楼里的相处使他产生好感,那在绮元阁的五年,他对秀峥的喜欢每一天都在加深。
她的认真,她的坚韧,她的细腻,她的固守原则。
只是他不得不抑制自己的这份情感,因为秀峥并不接受。
秀峥在面对他时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语,都像一边盯着那把悬浮在他头上刻着五个鲜红大字“他有未婚妻”的锋利宝剑,一边发生。
他无法改变,他被束缚在绮元阁,除了修为学习,没有权利做任何事。
还有三年他就二十一了,按婚约,他就该娶那时已经十五岁的六妍了。
黯然神伤时,毫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