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段和誉给段素贞讲过‘点苍四怪’的威名,段素贞绝对不会在这一刻冒然出手。
段素贞刚刚在八个彪形大汉面前施展得精妙无比的‘醉仙剑’,在这位仙风道骨的道姑面前简直一无是处,杜文君就像一片随着段素贞剑芒起舞的落叶,用简单的闪、跳、挪、腾,便很轻易的躲过了段素贞攻过来的凌厉的杀招,并始终粘着她的剑锋一寸的距离。
段素贞心早开始乱了,手上的剑招也变得毫无章法,刚刚还饶有兴致的杜文君突然变换了招式,挥着佛尘,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意压了过来。
‘何仙姑--弹腰献酒醉荡剑’--段素贞也许只有通过这最值得让自己骄傲的一式才能让自己输得不至于那么难看,冰冷的剑芒变得毫无章法起来,刺、挑、点最简单的招式化为了漫天的剑雨,段素贞的身体更是扭曲成了蛇形,似乎稍微不注意,杜文君便会被这条吐着蛇信子的成了精的家伙咬上一口。
杜文君此刻脸上却挂满了笑意,她从这个小家伙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为了能和自己爱慕的人多亲近,便成为了道观中唯一的女弟子,那之后便开始跟着师兄练习剑法,两人同为医道世家的后裔,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师兄杜清源的狷介疏狂的个性将自己的芳心牢牢的钉在了他的身上,即使这些年过去了,她对他的痴恋如初始般狂热,不曾减弱一分,直到最近听说师兄不知道什么原因委身于国相高泰远门下,为了弄清事实的真相,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作为段氏皇族的支持者,即使在‘清风观’遭受无穷无尽的刺杀,最后只剩下她和师兄两人的时候,两人始终抬着高昂的头颅不曾妥协,反而却成就了她和师兄,让两人成为了大理剑道的两个变态,间接印证了--高手都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这个简单易懂的道理。
在大理皇宫被段正淳出卖的那一刻,杜文君发现师兄杜清源的眼红红的,可能为这些年死去的那些同门师兄弟不值,自己最终成为了对方随时可以牺牲的一把利剑,当高氏把自己作为归还皇位的条件提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把利剑该折断的时候了。杜清源也是在那一刻起,对忘恩负义的段氏再也没有了一丝好感,哪怕他曾经有那么一个天资颇高的徒弟段和誉。
那一夜杜文君此生都不愿再次想起,师兄杜清源这些年一直都在用竹剑,从自己跟着他练剑的时候起,杜文君就没看见自己的师兄碰过铁剑或者青铜剑,他只说‘杀气太重’。当师兄随意撩起地上的一把利剑之后,一个活生生的杀人恶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宫廷里的那些所谓的高手在师兄的剑锋下瞬间变成了一截一截的肉块,直到周围的人都被杀完了,他手中的那把利剑的锋刃却如初始般锋利,看着早已魂飞魄散的段正淳和高泰明(国相高泰运的哥哥),杜清源却丢掉了手中的利剑,仰天长啸了数声,便带着杜文君离开了这如鬼蜮般的大殿,从那之后,两人开始了长达很多年的逃亡生涯。
师兄这些年带着自己游走在卫朝的各大门派之间,他不断的找人比武,这似乎成为了他生存在世的唯一目的,以前因为是被需要,现在是需要被承认。
最终师兄却在某一个夜晚在自己熟睡的时候选择了不告而别,从那一天起,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了此人,杜文君执着的认为师兄杜清源还没有挑战卫朝功夫最高的周侗,就那样执着的在周侗的身边等了十多年。
有一天周侗实在看不下君劝诫道:“你这样又是何苦呢?如果你的师兄要来找我,其实早就该来了,他之所以不停的找人比武,就是为了给你制造一个假象,以此证明他最终会来找我。他这些年之所以没来找我,只是为了避开你,让你选择另外一条生路。”
不为所动的杜文君冷冷的答道:“我有我的坚持,与其那样大海捞针,不如让这件事人尽皆知,让他主动来找我,我要让他为无缘无故离开我这件事感到羞愧。”
“哎,也罢,家里也不差你这一口。”周侗递过来一碗热饭,便再次回到了宅子中,杜清源这样做,多半带有托孤之意,周侗这些年也很尽职的做到了这一点,每当危难时刻,周侗会像一个超级变态解决掉周围的一切麻烦,也是从那一刻起,杜文君才知道,自己的师兄和周侗差着一截距离。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季的轮回带走了杜文君的韶华,她曾经在某一刻似乎觉得,自己的师兄也许从来就没离开过自己,只是因为他不敢再见到自己,所以只是在暗处冷冷的观察着这一切,只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能力不济,她需要被一个更强大的人保护起来。
直到周侗和一个少年离开的那一天,杜文君才发现自己的坚持也许走到了尽头,因为周侗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封信,杜清源最近在成都府出现过,如果她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在人生的岔路口,白发尽生的杜文君总算骄傲的妥协了,和师兄的骄傲比起来,自己因为情,所以最终放不下;也是因为情,所以最终选择了妥协。望着周侗和少年远去的背影,她在犹豫与抉择之间按照内心真实的想法最终做了一个选择,一条去成都府的大道。
她想找到杜清源,不再因为是爱情,只因为想找个互相熟悉的人相互依靠,人都一大把年纪了,很多东西都显得很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