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脑仁一阵阵的胀痛,让苏龄玉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就那样愣愣地盯着屋顶发呆。
零碎的记忆慢慢地拼凑整齐,苏龄玉呆呆地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梦?
就好像之前,她梦到谷木来找她的那次一样,只不过是自己累狠了,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她现在去杜老的房间,他可能还在抱怨白归扎针疼,或者药太苦了,有没有能甜嘴的东西。
苏龄玉想,那样的话,该多好……
温热的水渍从眼角滑入鬓角,悄然地无影无踪。
门开了,有人走到了床边,握住自己冰凉微颤的手,“我陪你,去送杜老一程。”
……
夏城所有病逝的人,毫无例外地都要烧掉。
杜老的遗体周围,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曾经仰慕杜老的大夫,一个个红着眼眶,无比唏嘘地看着杜老最后的身影。
叶少臣牵着苏龄玉出现的时候,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
苏龄玉脚步沉重,像是踩在泥潭里,她终于看见了杜老的身影,安静地躺着,双上交叠在胸前。
记忆里杜老的样子,从没有过如此的安详,他要么是精力旺盛充满好奇地找她诊断,要么皱着眉头,满脸严厉。
在杜老那里,从没有过安逸的时刻,他就好像停不下来一样,跟时间争分夺秒,不断地忙碌着,追寻着。
此刻,他终于是能休息了。
苏龄玉眼眶酸到了极限,却倔强地不肯眨一下,她怕眨落了一串串水珠,看不清杜老最后的样子。
这个跟她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的老人,这个她以为自己在传授他医术的老者,却其实,是他在给自己上课。
一旁官府的人举着火把靠近,点燃了杜老身边的干草。
火焰瞬间腾空,将杜老的身影完全遮住,映红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你就是救活了武大壮的女大夫?”
“就当问诊,诊金我如数奉上!”
“丫头,这例病症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寻得的,你可有诊治的法子?”
“如果你不能解的话,让我来。”
“我这一辈子所追寻的,不过是我师父当年赠我的四个字,‘救死扶伤’,他说身为医者,这就是我们应当做的,没有任何理由。”
“丫头,我的病,你给我治好不好?”
“你很好,真的,如果,有人能,治好这……个病,一定是,你……”
“你行的。”
……,火光飞扬,细碎的灰尘盘旋升空,带走了一个老人执着璀璨的一辈子。
火光中,苏龄玉毫无预警地蹲下,抱住膝盖嚎啕大哭,仿佛一曲悲怆的歌……
……
送走了杜老,所有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杜老就像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他们这一次来夏城的核心人物,出发前,若说让他们说这一次会是谁解决夏城难题,答案一定出奇的统一。
可是现在,杜老却死了。
当初离开京城时的混不在意,如今都荡然无存,怎么办?难道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夏城的人指望他们来救人,谁来救他们?!
“姑娘,您再休息一会儿吧,这才什么时辰?”
青芝担忧地看看天,这还没亮呢。
苏龄玉置若罔闻,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穿上洗净暴晒的防护服和面罩,往病患的方向走。
例行检查了病患的情况,苏龄玉根据情况调整了药方,等到一遍看完,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姑娘,您先吃点东西吧,身子会饿坏的。”
苏龄玉微微摇头,“一会儿吧,现在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
不容拒绝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很快,叶少臣走了进来,手里是从小丫头那里劫来的粥点。
“洗过了?那就赶紧吃一点,不想吃也要吃,这是你该做的。”
苏龄玉看着他,像是反应慢半拍一样,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乖乖地拿起勺子,迟钝地往嘴里送。
叶少臣说得对,这是她该做的,若是饿出了问题怎么办?她可没有时间生病。
叶少臣心里闪过一抹心疼,昨日在杜老面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今日却能振作起来,继续面对那些病患。
这个丫头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也更加让人心疼。
吃了快一整碗粥,苏龄玉才放下勺子,“你在这里,没关系吗?”
“没关系,朝廷下了命令,让我负责驻守夏城,等到夏城问题解决了,再回京复命。”
苏龄玉木然地点点头垂下眼睛,半晌,才扯出一抹苦笑,“你也不容易。”
流民的事情该解决了吧,肃王根本只是想将叶少臣引来而已,如今见过了他,令朝廷头疼的问题就该消失了。
可是皇上却没让他回京,而是让他驻守夏城。
夏城有什么好驻守的?一城的危机和病菌,稍有不慎,就会……
或许,朝廷就是想让叶少臣回不去也不一定。
苏龄玉觉得自己有点心理阴暗。
“是啊,我们都不容易,所以我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我有义务和权利,护你周全。”
叶少臣满意地看着空了的碗,自然地给她擦了擦嘴角,“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如今你已经不单单是你自己而已,有多少人都在盼着呢。”
苏龄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人啊,有时候不被逼急了,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现在确实不是一个人,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