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老了。”
全素天师怔了下,继而微笑,挥了下手中拂尘。
转眼间,数人又回到了宋宅东南院中,金乌惊慌失措的站在院子里,看到他们缓缓醒转,显然松了一口气:
“你们醒了!太好了,我刚进来,看到你们全都躺在地上,真是吓死了…”
“弟子金乌,上前听令。”
全素天师依旧是年轻时的样子,肃然站在厢房门前,沉声说道。
短暂的惊诧后,金乌很快认出这人便是掌门宗师郑沅,连忙几步上前,跪倒在地,宋夣见状,也并排跪下,沉默不语。
“金乌,你乃是东白原金家最后的血脉,所以自从入无名宗,我一向小心调教,刻意保护。”
“师尊大恩大德,弟子肝脑涂地都无以为报!”
“我现在,只有一件事情需要交托给你。适逢乱世,韩姑娘说的没有错,即便万法归一,即便无极变太极,周而复始也不过是痛苦轮回,众生无解,仙道无存,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我已经决定,将宋夣纳入门下,立为首座弟子,当我驾鹤西归之后,他便会是你们的掌门宗师,引领无名宗仙修之路。”
金乌吃了一惊,偏头看到与自己并排跪着的宋夣,连忙伏低身子,膝行后退好几步:
“弟子见过首座师兄!…”
“弟子无能,如何担此大任?”
宋夣也低下头,心中百感交集,脸上却依旧冷若冰霜。
全素天师微笑着伸出手,掌心里多了一块漆黑令牌,上面用描金写着无数小字,随着方位的变换不断变换:
“正一令牌。这是无名宗历代掌门的信物,你们此行东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已经垂垂老矣,不愿冒险,所以你便拿去,来日再相见,还给我就是了。倘若无缘,你便是无名宗的掌门,余下那一千多名弟子散落各方,还请你费心照料了。”
“弟子谨遵师命。”
宋夣举起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令牌,那正一令牌刚刚接触到他的掌心,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意的点了点头,郑沅脸上露出疲倦之色,抬眼看着一旁的韩灵肃:
“姑娘,我有些累了,你可以陪我回房,再稍微聊聊吗?”
“当然!”
她连忙跑上前,跟在全素天师身后,走进了厢房之中。
这间空空如也的厢房四面窗户全都支了起来,一室清冷,窗外能看到被初雪覆盖的庭院,玉屑般的雪花还在飘落,郑沅席地而坐,韩灵肃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略带忧郁的望着窗外:
“姑娘,此行凶险,若一去不回…”
“上师,我很怕死,但更害怕的,是坐以待毙。”
“年轻之美好,就在于不顾一切的求索,我这样的老人,已然不中用了…”
他转过脸,微笑的看着她:
“请你进来,就为了你的大弟子,我的首座之徒,他虽然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孩子,但是兄弟俩都一样,其实心地最好,又很敏感,无论爱还是恨,全都强烈又分明,旁人看不出来而已。”
“有您这样一位长辈关心,他们还是很幸福的!”
“不,我什么都没有做。”
郑沅垂下头,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韩灵肃觉得他身影飘忽,似乎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我活了快两百年,受制于自己的出身,总是抱持韬光养晦的原则,诚然,因此躲过了许多灾厄,免除了很多麻烦,可是,也错过了太多的美好…等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却突然后悔了,如果当年能够更勇敢,倘若多说一句、多做一件,兴许,那些美好的人们还活着,还在我身边…”
他露出惨然的微笑,温和的看着对面的女孩:
“说这些,其实就想告诉你,凡事随心而行,你无法去预测结局,也没有办法为别人制定结局,千万不要因为所谓将来,浪费了今日的美好,想要爱,就好好去爱,管它明日山崩地裂,就算结果还是一场空,但你获得的,是足够余生回味的记忆,不是吗?千万别像我一样,到头来,全都是无…”
“上师!”
韩灵肃不由惊诧出声。
因为这一会,她百分百确定,这位掌门宗师的身体真的开始变得透明,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就像是万千萤火虫闪耀,虚弱的微笑都变得缥缈,叫人难以掌握!
郑沅看到她惊恐的模样,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下:
“哎呀,还以为能够撑到你们离开,看来,不得不让你见到我难堪的样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马上叫人进来!”
“韩姑娘。”
全素天师出声阻止了她:
“我实在太老了,也太过虚弱,勉强施行还童之术,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就连形体都无法保存…”
“您的意思是说,您要…您要…”
韩灵肃瞪大眼睛,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要死了。”
郑沅笑着点点头:
“最后的时刻,有你这位美人相伴,也算人生一大幸事。”
“都是因为我们…”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韩灵肃伏低身子,两手拄地,低下头去。
“请不要自责。相反,我感激你们,起码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让我醒悟,让我做出一件可以让别人记住的事情,这对于一生为‘无’的我而言,价值斐然。”
郑沅说着,从指尖开始分崩离析,他整个人愈发闪亮起来,却渐渐变成了晶莹的碎片,飘忽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