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胸中像是烧了一团灼灼烈火,噼啪作响。
这可是他信任倚重恩宠隆盛的老臣啊!
湖州富庶,国库存粮的一半几乎都源于湖州上贡,湖州又是兵塞重地,可谓是京都的一道天然屏障。
这样举足轻重的地方,就是因为信任和恩宠,他才将湖州总督的职位交给镇国公。
他呢?把自己对他的这份恩宠当成什么!
望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皇上紧握的拳头略略发抖,眼角的皱纹仿佛也在这盛怒中又深一层。
萧祎眼底冰凉的笑意闪过,等着皇上发问。
皇上大约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重重喘出一口气,蹙眉望向萧祎,“你这些是从哪弄来的?”
萧祎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在盛怒之下,问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这些年老镇国公在湖州圈地占地,强占民女,私养外室……这样的罪状数不胜数。
骆志松甚至还详细写了,去年湖州洪灾,朝廷拨款拨粮救济,老镇国公却利用自己总督的身份,将这些救济粮食银钱全部扣下,灾民得不到援助,想要进京讨说法,他便上奏皇上,说刁民不懂君恩,发生暴动,随后调用军队,以压制暴民的名义,将想要进京请愿的灾民无一例外的屠杀。
这样欺上瞒下,贪得无厌的暴径,着实可恶。
至于宋浙,fēng_liú成性,放荡不羁更是行迹可恶。
身为朝廷官员,百年世家子嗣,却流连迷恋青楼花魁,多次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只为争花魁的多陪一盅酒,屡次闹出人命,皆以银钱封口,不让其家属上告。
若是家属不收钱财,执意要为亡者讨个公道,他便索性将人家全家杀了一了百了。
更有竟是不顾身份的出重金为那花魁赎身,置买宅院,养作外室,偏偏被府中老夫人知晓后,又将已经有了身孕的花魁乱棍打死,可谓造孽。
如上的罪状,萧祎列了几十条,分明宋家上下都不是什么东西,怎么父皇却如是问呢!
脑中飞速转着,萧祎谨慎答道:“儿臣私下调查镇国公府很久了。”
听到萧祎提到镇国公府四个字,那几位大臣顿时眉眼一跳,心中大呼,今日留下真是留对了。
镇国公府是什么人家,老镇国公可是当今陛下的救命恩人,三皇子却是查到了他家去。
这戏,热闹了。
“这么说,这些都是真的?”皇上铁青着脸指着桌上宣纸,阴沉沉的说道,眼中冒着寒气,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他的儿子亲自去查,怎么会有假!
萧祎点头,“千真万确,如今镇国公就在京城,父皇如是不信,叫他来对峙便可,儿臣心无畏惧!”满面正气凛然底气十足的样子。
几个大臣刚刚抖动的眉心更是一跳再跳!
镇国公不是驻守湖州吗?怎么此刻却是在京都!不禁小心翼翼略略抬眸朝皇上瞅去。
皇上闻言,眉头皱的更深,震惊中带着愤怒,说道:“你说什么?”极怒之下,呼吸间越发沉重。
萧祎明知皇上震惊的是什么,却偏偏答道:“儿臣说,儿臣上禀之事,句句真言,不怕与镇国公对峙!”
皇上手一扫,说道:“朕不是问这个。你刚刚说镇国公在哪?”
萧祎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向皇上,“在京城啊,父皇难道不知道?”
几个大臣顿时心跳加速,天,镇国公竟然真的无召进京!不禁心下默默为镇国公点了三柱高香,无召进京,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在京城!”皇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说着,对身侧的公公吩咐,“去,到镇国公府传旨,就说朕要见他!”
外臣无召不得入京!镇国公,他要做什么!皇上的手背上青筋暴突,一双眼睛里盛着破天怒意,让室内的空气一冷再冷。
内侍得令立刻启程。
一时间,静默的御书房内,各人心中心事繁杂。
内侍去镇国公府的时候,老镇国公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下人们挂灯笼,大红的绸布宫灯挂满回廊屋下,数步一盏,格外喜庆,让人瞧着不禁眉眼绽笑。
萧煜提出十日期限,今日已是第九日,镇国公府里早就披红挂绿装扮的一派喜气。
董雪若是平妻进门,摆不得宴席请不得人,董雪仪只能在府里使劲儿的为她造面子。
老镇国公原本打算亲自登门永宁侯府,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登门后能说些什么,干脆作罢,就这样装聋作哑的等着董雪若进门算了,反正也是董家心甘情愿,又不是镇国公府仗着势力欺压他们。
猛地得了内侍的口谕,镇国公登时心神大骇,忙塞了厚厚的红包给内侍,打听道:“公公可知,陛下召我进宫,所谓何事?”
他无召回京是什么罪他心知肚明,原想着只回来一夜,教训教训儿子就再折返回去的,没想到回来是这样一个情形,只能等到董雪若进门了再回去。
他是秘密回京的,皇上怎么知道了呢!
此时得召,他实在心中底虚惊惧,惶惶不安。
内侍却是将那红包推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大人随奴才进宫不就知道了,奴才只负责传话,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内侍也不再多停留,转身就要离开,镇国公无法,只得跟了前去。
镇国公前脚离开,后脚董雪仪便接着出去置买东西,相继离府,坐在马车上,董雪仪捏着手中按有宋浙手印的和离书,嘴角扬出一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