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与梅朵都愣住,屋子里一片沉寂。
虽说从血脉亲缘上来讲,眼前的梅晟才是至亲,可姑侄在桂家生活多年,心里到底偏着桂家,对于梅晟隐隐有几分防范。
谁让梅晟是梅童生之孙,梅秀才之侄。
即便梅晟小时候被叔婶薄待,可他如今已经是秀才,就是梅童声这个当祖父的,对这个长孙也要哄着劝着,他们到底是一家人。
还有就是梅晟是梅青松之子,梅青松之死又与桂家脱不得干系,因此越是人人称道梅晟以后又大出息,梅氏姑侄越是担忧,担忧梅晟会因当年事仇视桂家。
桂远这个“罪魁祸首”虽死了,却有桂重阳这个儿子。要是梅晟认死理,想着“父债子还”之类的,那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桂重阳的年岁比梅晟小,身体又差,就算守孝三年后下场顺利中试,也到底起步比梅晟迟。
梅氏姑侄与桂家牵扯深,又知晓当年“九丁”之事另有隐情,并不迁怒桂重阳,可梅晟能放下怨愤么?
没有想到,梅晟今天过来竟然不是为族人说情,而是开门见山提及十三年前的事。
梅氏思绪混乱,一时无语,梅朵直接问道:“你既疑到他身上,怎么还与杜家做亲?”
当年的事情本就经不住细究,就算前面桂远“盗银出走”之事,无人探知真相,可过后杜家勾结“东桂”,阻止桂里正卖地筹钱却是实打实的。
桂家的衰败后,是杜家在木家村的立足与崛起。
劫了粮道杀人的北元人可恶,使手段拖着桂家筹不上钱的杜家更可恶。
“与杜家做亲的不是我!”梅晟淡淡的说道。
言外之意,竟是不认这门亲!
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梅晟父母双亡,亲生祖父自是有权利做主亲事。
梅氏沉默,看了眼眼前冷清的少年,心里沉了下去。
梅晟记仇,会怨恨杜里正,难道就会宽恕桂家?
可是当年的事,真的只有桂家与杜家两家的错么?
梅氏咬了咬牙,带了几分痛苦出来。
梅朵已经恨恨道:“四十五两银子,九条人命!只为了里正之位,老天爷总会看着!”
梅晟却是不接梅朵的话,只望向梅氏,道:“十三年前,姑母到底拿了梅家什么把柄,让祖父与二叔同意姑母带了妹妹来桂家?”
梅氏变了脸色。
梅朵惊讶,望向梅氏。
梅氏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梅朵想到一个可能,哪里还坐得住,立时翻身站起来,却是不敢相问。
梅氏养大梅朵,哪里看不出她想什么,摇摇头苦笑道:“不是嫂子的事!”
梅朵松了一口气,直觉得后背都是冷汗。
“养恩大于生恩”,在梅朵心中,抚养自己长大的姑姑,自然比不曾记得的生母要重要。可要是姑姑真的知晓生母被卖,却借此为条件与梅童生父子谈判脱身,又隐瞒自己十几年,那梅朵即便能体谅,可到底心里也难过。
梅氏看看嫡亲侄女,又看看从堂侄子,又忍不住看看这满屋的新家具。要是单单为了自己,她能遵守誓言,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言,可真的不说的话说不得又给桂家招来后患。
就算梅晟今天不来,梅氏也是打算找机会提点他一二,如今看来也不算说早了。
“我不能说!”梅氏低下头,许久才开口,说的却是这四个字。
梅朵已经等着着急,不满道:“姑姑哎,你还替他们瞒什么?你当他们是亲人,可是他们当你是亲人不曾?”
梅朵虽恨杜里正,可梅童生父子也没有落下。
梅晟没有说什么,可梅朵却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梅晟来问这个,没有存好心,与梅童生父子不是一路人。
梅晟则是道:“姑姑是‘不能’说,而不是‘不想’说,可是被逼着发了毒誓?且是不利于先人?”
封一个大活人的口,也就这些手段罢了,并不难猜。
梅氏红了眼圈,抿了抿嘴唇,却是没有再言语。
梅朵皱眉道:“他们还做了什么缺德事?”
梅晟神色不变,沉声道:“还有什么?当年偷钱的,不止桂远一人!”
梅氏闭上眼睛,这不是她说的,父母长兄在地下也不会被惊扰吧?
梅朵开始还没有反映过来,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这是什么意思?”
梅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梅晟道:“五两银子一丁,李家、杨家日子不宽裕,勉强凑了一次,凑不到第二次还情有可原;梅家两房,总共六十多亩地,作甚凑不齐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为什么是十五两,不当是十两么?”梅朵脑子里成了浆糊。
当初木家村过去服丁役去蒙古运军粮的的是九人,梅家长房、二房各有一人,是梅晟之父梅青松与梅朵之父梅青竹,结果自然是堂兄弟两个尽亡。
梅晟冷笑道:“当年抽丁是二抽一、三抽二,长房三丁该抽两人。”
梅青柏的秀才是去年才中的,那之前自然也要服丁役。
“长房与二房当年已经分家,二爷爷还有村塾的束脩进账,我不信二房凑不到五两银子。”梅晟道。
梅朵望向梅氏:“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氏这才睁开眼睛,双目尽赤:“当年桂家要卖地凑银子,你爷爷奶奶就不放心,毕竟梅家有出三丁,也想要帮桂家一把。可是你爷爷素来怜贫惜弱,常帮村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