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桂重阳这里,就不是这些小学生能挑剔调笑的。
桂重阳要是平和的时候,自然为人良善无害模样。如今一个表哥、一个“未来的表弟”被嘲笑,自然心中不快,小脸也就绷起来。
桂重阳身上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可是北方难见的松江细布,虽说是半新不旧,却是不见针脚,不是家常缝制。
与小学生们自家浆洗过得蓝色、青色粗布相比,桂重阳这身穿戴不亚于绫罗绸缎,不免使得人没了底气。
其中比较看中穿戴,想要嘲笑梅小八“土鳖”的小学生,则是都低下头看起自己身来,却是越看的越不对,衣服不对,没有桂重阳的合身;鞋子也不对,自家的百纳底,不与桂重阳的鞋子体面。不用说梅小八土鳖,自己跟桂重阳一比也是“土鳖”。
等到桂重阳坐下,将笔墨纸砚拿出来,众学童又直了眼。
同大家镇上花了一两百文买的粗陋版笔墨纸砚相比,桂重阳的砚台漆黑发亮,毛笔的笔管也透着油润,与大家的不同。
众人看见了,梅童子也看到了,却是不以为然。
蒙童们没见过什么,觉得这就是好的,梅童生去出那砚台与毛笔不算什么好材质,只是用的多了,才有温润感。自己长孙惯用的那套,也是如此。
梅童生倒是并不觉得桂重阳勤勉,只以为是别人赠予。毕竟这套文房四宝,砚台略小,笔管略细,一看就是给孩子预备的。
一时之间,梅童生倒是好奇起桂远在南边的交际。
别人都以为长房的屋子是桂五掏钱给桂重阳盖的,梅童生却不这样认为。要是桂五真要充大头,也是先盖二房的屋子,没有自家亲爹娘还没有孝顺,就先照顾隔房侄子的道理。
梅童生也不相信那些钱,都是梅氏掏出来的。梅氏又不是傻子,银钱都掏出来贴补丈夫的私孩子,而不是留着防身。
是的,梅童生眼中,桂重阳就是“私孩子”,所以自觉得占据礼法大义,自是瞧不起。不过他素来不是什么硬骨头,这瞧不起也只是在桂重阳面前,当着桂五的面是不敢露的。
屋子里最后一排三个座位,杨武与梅小八一左一右挨着桂重阳坐了,仔细拿出书本,脸上都多了郑重。
梅夫子转身出。
不一会儿,就见满屋子小萝卜头摇头晃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杨武与梅小八连字都不识,只伸长了脖子看大家动作,
桂重阳坐在众人中,脸上却露出几分迷茫来。他五岁开蒙,就在隔壁的大儒家里,当时学生只有他一个,还有两个“老爸”朋友的儿子。
当时只觉得是多两个同窗玩伴,想在想想那两个同学明显是以自己为主,明显是将自己放在伴读的地位上。就是那个花白了胡子翰林院致仕的老师,就算是开馆,可只收下三个小学生也未免太奇怪了?
桂重阳与桂五说自己四书五经略通,实际上已经是谦虚。与两个同窗相比,他读书并不算太用心,可架不住他有个“儿控”的“老爸”,生怕他在学习上太费心力伤身,帮他总觉各种背诵理解的小技巧。
老翰林看了,摇头说是“歪门邪道”,可私下里却也是叹惋,只说是“造化弄人,桂行远可惜了”。
桂远,字行远。
没有功名的白身,与老翰林是忘年交?自己小时候,还有一个穿戴贵气的少年自己家,开玩笑的让自己叫其“师兄”。可是并不见他对老翰林执师生礼,反而在自家“老爸”面前,亲近中带了敬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老爸”真的是那个连县试都过不去的桂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