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阅卷官都感到为难,若是直接判定违规,心里不禁觉得可惜,因为此人很有才华,学正乃是金陵府的学官,对他来说,巴不得自己治下多几个才子,将来去考乡试的时候,金陵府都几个人中榜,他这政绩也就妥妥的来了。
可这样的试卷若是送上去审核,只怕上头的提学大人见了,怕是要见罪的。
而且,所有的阅卷官此时心里都惦记着一件事,这半截诗后头是什么呢,哎呀,下面没了啊,大家心里挺着急的。
其实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学官,见了一首好诗,有了前头,却没下一截,心里不免遗憾,此时大家心里是百爪挠心,却又不便说出来。
最终,有人打破了这尴尬,一个阅卷官道:“大人,该生以画破题,又以半截诗证明了他的才学,科举乃是抡才之大典,既是为朝廷选材,自然要优中选优,现在有这样的才子,若是遗落在民间,不免可惜,不如将该生招来一问,试一试深浅,如何?”
其他人纷纷点头,就等你这句话呢。
这件事在程序上,是有问题的,可问题在于,这份试卷也确实有问题,寥寥几笔的画,人家破了题,你录用不录用?录用了就是不守规矩,不录用,可府试里也没明文规定,不能以画做题啊。
不过张学正是稳妥的人,其实朝廷在府试上,本就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定,不过若是牵涉到了舞弊,就是大事,这件事有走后门的嫌疑,所以他颌首:“诸公说的是,不妨如此,我等一起见他,请文吏将该生入见的事,一字不落的记录在案,之后再启禀学政,请学政做主吧。”
众人一听,心里轻松了。
对,就该这样办,这样就没有后遗症了,反正这一份试题交上去,也不说录取,再召见这个生员,问一问事情的缘由,为何要以画破题,府学这里只负责进行如实禀告,至于提学大人如何判定,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说再难听一点,如果提学大人都做不了主,他也可以继续向上禀奏嘛。
现在大家只好奇这下半截的诗。
张学正说着,揭开了试卷下注的考生名字,陈凯之……
这人……倒是有一些印象。
他咳嗽一声,道:“来,传江宁县学生员陈凯之……”
…………
初夏时节,暴雨总是骤然而至。
陈凯之在家歇了两日,也无处去,索性在家练习行书,可惜笔墨太贵了,只好拿着木棒在地上写写画画,倒也自得其乐。
正午吃过了饭,宋押司却是亲自来了,他穿着蓑衣,浑身湿哒哒地进来,道:“县公请你去。”
朱县令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从宋押司心急火燎的样子,看来是很急。
陈凯之不敢怠慢,却无蓑衣,只好尴尬地撑着他的破油伞,宋押司见他窘状,不禁道:“过两日,我送一件蓑衣来。”
“多谢。”陈凯之没有拒绝,人情嘛,只有欠着,关系才能进一步,宋押司是县里的实权派人物,很多时候,县里的事他出面甚至比高高在上的县老爷更加轻易。
匆匆赶到了县衙,那破油伞没什么作用,陈凯之不出意外的浑身湿透,行至前衙的廊下,却见一老者阴沉着脸,领着一个相熟的人来。
陈凯之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张如玉。
而走在前的中年男子,一身锦衣华服,四旬上下,顾盼自间,使人凛然。
张如玉在那中年男子的耳畔耳语了几句,接着便直勾勾地瞧着陈凯之。
这男子阴沉着脸,道:“是陈生员?”
陈凯之驻足,对于和张如玉有任何关系的人,他的态度都是欠奉:“敢问是哪位?”
“我是张如玉的父亲,呵……陈生员,咱们张家倒是当真该谢谢你才好。”
张父眼眸微眯着,目中带着渗人的气息。
陈凯之也只是微微一笑:“噢,虽不知你想谢什么,不过……不用谢。”
张父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只是那双眼眸里,却如刀一般的锋利,只扫了陈凯之一眼,便领着张如玉扬长而去。
江宁张家,也算是大族,不过陈凯之见他们父子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却很平静,他沿着长廊,穿过月洞,到了廨舍的小厅,便见朱县令在此久侯多时了。
朱县令背着手,在这厅中来回踱步,显得焦虑,见了陈凯之进来,方才露出了几分温和。
“凯之,你来了,不必多礼了,本县问你,府试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凯之便将事情的经过大抵说了一遍。
朱县令便开始陷入深思,他显然想找出玄武县的破绽,可是很快发现,那位玄武县的同僚,将事情办得可谓滴水不漏。
他长长叹了口气,才道:“如此说来,你往后再努力吧,老夫料不到那姓郑的竟会如此厚颜无耻,倒是小觑了他,你吃过了这一次亏,也算得了教训,权且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陈凯之心里想,这怎么和吃了亏交学费一样,看来连朱县令也无可奈何了,想来也是,难道用莫须有的所谓罪证去和郑县令撕逼吗?
陈凯之却是感激地道:“倒是有劳县公操心了。”
朱县令只是摇摇头,很为陈凯之可惜,这一次错失了机会,就是两年之后的事,两年啊……人生有几个两年呢?
他徐徐道:“方才你见到了张家父子了吧。”
“见着了。”陈凯之道。
朱县令眼睛眯着,道:“张家还真是有些能耐,那张如玉,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