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坐下,过不多时,便有都头进来汇报。
陈凯之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然后轻轻将茶盏放下,眼眸都没抬,端坐着,整个人完全是一副优雅从容姿态。
这都头见陈凯之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不由咽了咽口水,如实禀告。
“方才,卑下奉命,去了严尚书的府邸,捉拿了犯事的一个马夫,已经归案了。”
严尚书乃是当朝工部尚书。
这也是一个积压的案子,这位严府的马夫撞死了人,潜逃去了严府,京兆府竟然不敢过问,放纵犯人逍遥法外,简直让人觉得可恨。
此刻陈凯之听说归案,双眸微微一转看了都头一眼,便颔首点头,徐徐问道。
“严府那里,没有为难吧?”
“他们……不敢………”都头红光满面,似乎也觉得自己今日的表现令他自觉得面上有光,因此格外得意的说道:“接待的是一个主事,待小人很客气,直接将那马夫给绑了,让小人带了回来。”
陈凯之心里想笑,可不是吗?
很显然这些人不敢在为难都头了。
金陵都督的孙子,陈凯之都敢带兵朝赵王府开炮,直接进去拿人,严家怎么样,也远远比不上赵王,他敢包庇一个马夫?
以前的时候,他们是装聋作哑,毕竟是自己的私奴,犯了事自己假装没看见,而京兆府也不敢登门,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可现在不一样了,严家一看情况不对,怎么还敢包庇,自然乖乖将人交了出来。
从前是京兆府的都头们怕麻烦,不敢招惹严家这样的人。
可如今,却是严家这样的人,怕麻烦,不敢招惹护国公,自然不敢在包庇,乖乖将犯人交出来。
严家很清楚,为一个私奴,得罪陈凯之是不值得事。
人家陈凯之连赵王府都敢轰,严家心里自然有分寸,现在哪里敢招惹陈凯之半分,不过是一个犯事的私奴而已,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跟陈凯之对着干。
一夜之间,京里已是天翻地转。
“让判官审问,笔录和口供,都要落到实处。”陈凯之再次轻轻呷了口茶,慢悠悠的吩咐道。
“是,是。”这都头佩服的看陈凯之一眼:“不过……公爷,小人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人就是如此,自炮打了赵王府,陈凯之就算再如何对人和颜悦色,摆出人畜无害的样子,在别人看来,也都是敬畏有加,看着,像是不怒自威,所以这都头小心翼翼的道:“现在公爷四处拿人,敲山震虎也就够了,可若是四处拿人,只怕……只怕会惹来许多的……”
后头的话,他不敢说下去,陈凯之却是替他说了:“会惹来许多人的记恨,对不对?就比如这个严尚书的府邸,虽然拿的只是一个马夫,可若是这位严尚书有心胸倒也罢了,若是心眼小一些,免不了觉得我命人去他府上拿人,教他面上无光?这只是庇罪犯的人,从历年的积压案件来看,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了,这一下子,却是惹了这么多人,免不得,会带来诸多的怨恨,偏偏这些人,没一个人是省油的灯,他们现在乖乖就范,并不代表,他们心里甘愿,对不对?”
都头觉得陈凯之这人好交流,只要轻轻一点即可明白了意思,因此他呵呵一笑:“小人就是这个意思,凡事,都不能太过,过犹不及,呃……矫枉过正了,未必是好事。”
陈凯之倒是没有生气,其实他很理解,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中庸的念头,为什么,因为走了极端,就得打击一大片,这不是好事。也可称之为,这是老祖宗的智慧。
这有错吗?没错!
可陈凯之道:“那么现在我四处在处理积案,为民伸冤,坊间的百姓,是怎么说的?”
都头一愣:“他们……他们都说大人为民做主。”
陈凯之抿嘴一笑:“这就对了,我并非是矫枉过正,只是为民做主而已,我惹来了一百个严尚书的怨恨,可我能得到十万百姓的支持,这就没有错。我也不是一个凡事都要做绝的人,眼下我大陈也不是乱世,可京师这么多年来,豪族遍地,权贵多如狗,于许多百姓而言,和乱世也没什么分别,乱世用重典,拿一个两个,这叫杀鸡儆猴,杀鸡儆猴有没有效?有效,可这是一时的,想要长治久安,就要有所坚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认为是对的事,为何不去坚持?若是因此,惹来了灾祸,就可以不坚持自己吗?倘若如此,那么我陈凯之,和赵王府那诛杀的主事杨昌,和包庇罪犯的严尚书,又有什么分别?”
“人,要自重!”陈凯之垂下头,继续拿起手中的一份积案,似乎这个谈话已到了尾声:“只有自重,才能有所坚持,有所坚持,固然能得罪人,却也能使更多人得到好处,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一家笑何如一路笑,一个这样的严府,只是一家一姓而已,他包庇了一个马夫,京兆府不敢去拿,那么严家的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这样他的左右街坊,俱都要遭殃了,我怎么忍心,因为一个严家,而让一路的百姓战战兢兢,以泪洗面呢。若是真要如此,那就不妨让姓严的去哭好了,人得有取舍,只是从前,你们取的是一个严家,而我舍弃的,却是严家,如此而已。所以你们也不要有后顾之忧,就算是怨愤,那也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尽心做事便是。”
“是,是。”这些都头,既是老油条,其实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官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