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管着两个千户所,总不可能单单就凭着自己的怀疑,就贸然去打破现有的平衡。更不能因为自己有所怀疑,就轻易地去盘问、调查,那跟把‘我不信任你’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有什么区别?
“接着念吧。”陆准吩咐一声,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情。
但听着听着,陆准心中的疑虑就渐渐的被汇报中极尽详实的内容抹去了。
相对于前千户所的汇报,左千户所的这篇汇报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不管多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只要觉得有必要提一下,就都写在上面了。
凡是陆准想知道的,可能怀疑的,都能在其中找到。
等邵化海将汇报最后各人的签章都读完了之后,陆准刚刚的疑虑彻底不见了。
这汇报最后,有方元自己的签名,盖着他百户的印信。如果其中有不平、不服的地方,依照左千户所人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方元没有,签章清清楚楚的就在那里,说明他认同前面的每一句话。同时也说明了,这不是挟私报复。
而前面说的很清楚,哪天哪天,所镇抚陪同哪一位千户大人到他的百户所检查,他的百户所有几个岗不符合要求,又有多少官兵偷懒没有训练。最终又是由所镇抚陪同哪一位千户大人去进行月考评,多少弁兵达不到规定的标准。
每一次都有证人,每一次都是抓了现行,这么一想,方元也确实是应该对此无话可说。但想清楚了这个,陆准却又在另一件事情上拐不过弯儿来了。
方元出身翟化手下,而翟化练兵在整个左千户所几乎没有人能匹敌。这一次也是毫无意外的高居榜首。想来,下面人对于翟化署理所镇抚、所在百户所不参与考评这件事情的胎死腹中应该感到万分的可惜。
作为总旗,辅助翟化练兵这么久,就算是照葫芦画瓢,也应该不会太差才对吧?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他就算排在倒数第二,陆准都可以安慰自己,视而不见。但排在最末,这也太不好看了些!
“方元这是怎么搞的?”陆准挠头,怎么都想不通。
邵化海静静地站在一边,什么都没有说。道理同上,他从来都认准自己的亲兵身份,不会轻易逾越半分。
陆准自己想了又想,最后索性放弃了,“明天上午到方元那里看看。”
“是。”邵化海答应一声。
陆准回房休息了,邵化海却还不能,叫过亲兵,派他到方元那里去一趟,好让方元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被陆准当场挑出错来。
夜里,每个时辰算是一岗,邵家兄弟当值的时候,都是值第一班和最后一班。其余的时间可以在陆准的卧房外间休息。
邵化海今天实在是累了,一班岗都不想站,见陆准屋里熄了灯,又过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有吩咐的意思。再查了一遍岗哨,确保基本上没有问题之后,他便也想早早的休息了。
可他前脚才迈进屋子,后脚就被身后疯跑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连忙退出屋子,关好门,拦住了那不管不顾的亲兵,压低声音训斥道:“干什么?谁允许你在府里这么跑的?万一吵了三爷休息,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大人,出事……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你慌什么?”邵化海简直是理解不了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跟疯了似的?最近好像大家都不太对劲儿啊!
可当亲兵说出缘由之后,邵化海自己险些就先疯了。
“卑职刚刚去传令,方百户正率领手下的弟兄们找人。听卑职说三爷明早要去,方百户塞了银子给卑职,要卑职务必想办法拦住……”
“你收了?”邵化海瞪眼道。
“没!没有!”亲兵连忙否认,“卑职不过是亲兵,平日里想跟三爷说句话都难,哪里拦得住?所以既没敢收银子,也没敢答应他。”
邵化海稍稍松了口气,“那你接着说。”
“是。”亲兵答应一声,继续说道:“卑职不要银子,方百户非要给,卑职实在拗不过他,便随口问他到底怎么了。结果方百户说……说……”
“哎呀,说的什么?你倒是说话啊!”邵化海急得就差跳脚了。
亲兵说道:“方百户麾下跑了七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小旗!”
“什么?!”邵化海忍不住惊叫起来,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但已经来不及了。屋中传出声音,陆准下了床,点起灯。邵化海自知瞒不过,只得进屋将事情向他原原本本禀报了。
逃兵!卫所之中逃兵甚多,至如今已经是十不存一,早已失去了国初的战力。甚至于有个别的卫所,对下面盘剥过于狠辣,导致整个百户所的人尽数逃亡,只剩下个光杆百户。
左千户所自从陆准接任以来,日子过得还算比较好。而中国人数千年来都是小农经济,把乡土看得比命还要重,安土重迁,只要还能活下去,谁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因此,逃兵的事情,似是再未有过了。
可不跑则已,一跑就跑了七个!这还了得!
陆准现在觉得老天爷都在捉弄他了,他越是焦头烂额,老天爷就越是告诉他,他还有得罪受。只要还活着,老天爷就会一遍又一遍的让他记住,今天绝对不会是这辈子过得最惨的一天。
“人找到了没有?”陆准问出这句话,纯属脑子抽筋了,话刚出口,他就想先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