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可耻吗,匠人低下吗?
被女儿反问,李钊一惊,竟不知如何作答。
李媛个子小小的,此时却没一点要示弱的意思。仰着小脸,似在用力压制情绪竭力镇定一般:“匠人靠手艺吃饭,跟我们有什么区别?我们付出辛苦赚了银子过好日子,又跟读书人寒窗苦读,考科举做官拿俸禄有多大区别?都是活着罢了!读书人自以为是贬损我们商人,我们还要去贬损别人吗?”
都一样?
李钊不由自主的顺着女儿的思路琢磨,都一样吗?
不对!怎么可能一样!可不能叫她给蒙骗了!
“你休要胡搅蛮缠,”李钊对着有了主意的女儿有点头疼,打又舍不得,只得不断加重语气,“你说要学习经营,我允了,我这家业迟早要交到你兄妹二人手上。可这细枝末节的事情,大可以请人来做,何须你亲力亲为。你是要嫁入官家做太太的,做这些有失身份!”
父亲还是这个想法,从来都没有变过。
今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都说开了,省的一次又一次的找借口。李媛心一横,伸手把黑亮的头发拨到脑后,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冷笑:“父亲,我自做过那个噩梦后,想了很多东西,我觉得你对我们的安排有不妥之处。你逼着大哥读书考科举,从没问过他愿不愿意。你把光耀门楣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压的他片刻不敢放松,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身子都要垮了!”
李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十四岁的女儿。
“还有我,你只想让我嫁个好人家,可就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商人身份,你叫我在别人家如何抬得起头来!你也不问问,好好的世家大户愿意娶我们这样‘低下’的商户女儿做夫人吗!”
李钊忘了说话,直愣愣的看着激动的女儿滔滔不绝的说着。
“你还记得严家吗?你想要给大哥娶严家的女儿,结果呢,你送去的礼物被人家丢到大街上去了,你知道吗!人家把我们的诚心求娶看成了耻辱你还不明白吗!”
李钊呆了。
李媛激动之下说了这么多话,心里砰砰乱跳,嗓子也有些沙哑难受。柳叶墨竹等人都听傻了,小姐太厉害了,教训起老爷来了!
李钊眨眨眼睛,不认识一般重新打量一番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无力的问道:“你想怎样呢,你想要我怎样呢?”
“我不嫁人,我要招赘。”
李钊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儿长大了,什么都敢说啊。
李媛脸也红了,但话一定要说清楚:“父亲,我害怕,我害怕离开了你和大哥,我被人欺负。我不想离开家,我情愿一辈子守着父亲。”
那样慷慨激昂的一阵过去,居然说出了会害怕这样的话,李钊有点拿不准了。
“父亲可去打听打听,这天底下有哪个婆婆是好相与的,若再有了身份上的悬殊,女儿更要看人脸色了。要么不嫁,要么就请父亲给女儿招一个赘婿入府,这样有父亲和大哥看着,女儿不怕被人欺负。”
李钊顺着她的话来想,倒也没错。毕竟是女儿,就算生了孩子也不是李家血脉,招婿的话……
“有你大哥在家,怎好招婿,你休要胡闹。”语气却是已经软下来了。
说的本来是要不要做生意,怎样做生意,话题却越扯越远,扯到婚嫁上来了。两人都没注意到。
“大哥是要做官的,”李媛心里默念一声‘对不起’只能先牺牲大哥了,“自然无法兼顾家中营生。祖父留下来的产业难道都要交给外人经办吗?父亲交给我,咱们家的根基才不会断啊!”
……
“招来一个赘婿,父亲就多了一个听使唤的儿子,何乐而不为?”
……
“京城不是有个武三爷吗?人家家里还出了贵妃娘娘,还不是准许子弟经商,可见,经商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为何做不得?”
……
李钊被她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言辞说的头脑昏沉沉的,转身慢慢朝外走去。
“父亲……”啥意思,不给个态度吗?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李钊走远了,屋子里的几个丫头终于吐出一口长气。点豆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拍着小胸脯说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要换做我爹,早拿大嘴巴子抽我了!”
柳叶和墨竹都疑惑,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都与以往有了小小的变化,可像今天这要,也太,夸张了吧!这还是他们从小陪着一起长大的小姐吗?
唯有红缨还站的笔挺,心里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直接走到李媛面前道:“先前我还奇怪,你为何敢留下我在你身边,原来你胆子比我也不小!我再是凶横,也不敢这么跟家父说话的!”
李媛缓缓伸出手,扶住红缨肩膀,这才眨眨眼说道:“扶着我,我快站不住了。”
“啊?”
红缨忙伸手拖住她,扶着她走到床边坐下。柳叶等也反应过来,一路笑着过来扶她。
李媛大口呼吸几次,脸色还是白的。“终于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众多侍卫簇拥下,缓缓出城,一直来到城外漫云山。这一片大小山脉绵延,最高的一坐上伫立着雄伟的大悲寺。此时被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看不出什么,但山下络绎不绝的车马还是能看出这座古刹的兴盛。
马车一直来到山脚下,车帘被掀开,走出淡青色袍服的唐丰。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