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先前说话的黑衣人一抖袍袖,手指门外,开口说道:“噶布喇大人已经派兵将徂徕山包围。如果您不交出犬牙符,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此次带兵的是纳兰性德大人,大哥!”此人说罢双膝跪倒,泣不成声。
另外三人也同时跪倒,叩头不止,说道:“您此次当真走不了了。嫂子和两个侄儿如果死了,留着犬牙符又有何用!我等兄弟曾发誓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大哥,求您了!”
赫连擎天看看跪着的四人,坚毅地说道:“那我就杀了纳兰性德,然后下山。”
“我已经到了,但不知你是否能杀得了我!”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
此时庭院外有一群官兵将山庄重重包围,各个刀出鞘,弓在手,箭头对准了院内的正厅。
不知何时院里走进十来个侍卫。这些侍卫均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为首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面容俊秀,举止飘逸。
“赫连庄主,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号称‘苍穹之下第一人’。但是你再厉害,能抵挡得了天朝两千多名官兵的强攻硬弩吗?”
纳兰性德明亮的双眸盯着厅内正中的赫连擎天,说道:“我真的不明白,前明亡于流贼李自成之手。我大清入关,替前明皇帝铲除妖孽,为何赫连庄主如此仇视我大清帝国,本官实为不解。”
赫连擎天轻轻捋了一下额头长发,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久闻纳兰大人文采卓绝,今日一见,敝人发现足下无耻更是冠绝天下。崇祯皇帝虽然死于李自成之手,但是如果没有女真的侵略和骚扰,袁督师如何会死,我大明岂是李自成可以撼动。清军入关后,杀尽皇室族亲,虐尽我大明子民。更甚者,要我大明子民剃成女真人的鬼样子,真是可笑,可耻。”
纳兰性德没有生气,依然平静说道:“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朝廷更替,难免会有杀戮。明朝官场昏庸,皇帝刚愎多疑。明军与流贼之间征战数十年,可谓流血千里,尸骨如山。难道就没有冤死的孤魂吗。我大清入关后,善待汉人,减轻赋税,华夏儿女无不感恩我清廷法度严明,亲和百姓。且剃头令不过是更换习俗,并未辱没孔孟。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虽然当时被人诟病,但后人皆赞其雄才伟略。你虽然武功盖世,却不通时务,不晓民生,妄图以一人之力改变天地,逆势而为。难道你还嫌中华大地血流得不够多,百姓不够苦吗?如今我大清四海升平,百姓乐业。你不思为朝廷效命,百姓分忧,却为一己之私欲,妄想搅乱这一片清天,实乃民之罪人。赫连庄主以民族英雄自居,真是笑煞世人。”
纳兰性德此时并没有笑,而是死死盯着赫连擎天的脸。
赫连擎天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淡淡说道:“纳兰大人才情,我比不了,也说不过。我本一介武夫,读书不多。但我也学过一两首诗歌。我记得家母曾经教我这样一首诗‘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不敢妄言现在的百姓是否甘心沦为清廷的走狗,但我想如果每个人见了强硬的就低头,见了势微的就践踏,这世上就没有流芳百世,英雄传说。赫连擎天不敢称英雄一世,却敢说从不怕死贪生。赫连山庄可毁,赫连家族可亡,可我赫连擎天绝不投降。纳兰大人才情再高,在康熙帝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我大明朝臣,虽然敬重君王,也羞与奴才自居。”
纳兰性德的脸有些阴郁。在大清治下,下人就是奴才,与狗无异。即便是朝廷重臣,在皇帝的眼中,依然是条狗。虽然汉臣在清朝皇帝的面前,并不自称奴才,但是地位还不如自称奴才的满臣。纳兰性德的性情一向孤傲,被赫连擎天如此羞臊,心中气愤难平。
停了好一会儿,纳兰性德冷冷说道:“赫连擎天,我再问你一句。犬牙符你交,还是不交!”
赫连擎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抬眼凝视纳兰性德,一字一板地说道:“不交!你能耐我何?”
纳兰性德轻轻将右手抬起,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杀”。
院外冲入三十多名官兵,一色都是弓弩手。
纳兰性德和身边的侍卫们迅速向后退了几步,空出位置。
刹那间,数十支乌金狼牙箭破空离弦,射向屋子正中的赫连擎天。
此时太师椅前的四个黑衣人依然跪着未动。
说来也怪,赫连擎天并未挪动分毫,数十只乌金狼牙箭纷纷落地。
纳兰性德着实吃了一惊。他早就听闻赫连擎天武功卓绝。二十岁曾连败清廷十大高手,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他设想过很多次相逢时的情形,并为此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今时今日依然吃惊非小。
纳兰性德也绝非平庸之辈。世人皆知纳兰性德博览群书,通音律、善书法,经史、典籍无一不读;诗辞、歌赋无一不精。却不知纳兰性德自幼拜西藏白教喇嘛为师,三十六路流云剑神鬼莫测,罕有敌手。不然康熙的侍卫统领岂是白当的。
此时纳兰性德又一挥手,身边除了两名侍卫护在身边,其余侍卫均短刀出鞘,甩掉蓑衣,直扑赫连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