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太野此时身不由己,只得蹲在那台阶下。正要盘算,只听头顶上一声响,哗喇喇一净桶尿粪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身一头。上官太野掌不住“嗳哟”一声,忙又掩住口,不敢声张,满头满脸皆是尿屎,浑身冰冷打战。只见陈蔷跑来叫:“快走,快走!”上官太野方得了命,三步两步从后门跑到家中,天已三更,只得叫开了门。家人见他这般光景,问:“是怎么了?”少不得撒谎说:“天黑了,失脚掉在茅厕里了。”一面即到自己房中更衣洗濯。心下方想到诸葛清怡玩他,因此发一回狠。再想想诸葛清怡的模样儿标致,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里。胡思乱想,一夜也不曾合眼。自此虽想诸葛清怡,只不敢往荣府去了。
慕容节烈等两个常常来要银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尚且难禁,况又添了债务,日间工课又紧;他二十来岁的人,尚未娶亲,想着诸葛清怡不得到手,自不免有些“指头儿告了消乏”;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了一病:心内发膨胀,口内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日常倦,下溺遗精,嗽痰带血,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于是不能支持,一头躺倒,合上眼还只梦魂颠倒,满口胡话,惊怖异常。百般请医疗治,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吃了有几十斤下去,也不见个动静。
倏又腊尽春回,这病更加沉重。代儒也着了忙,各处请医疗治,皆不见效。因后来吃“独参汤”,代儒如何有这力量,只得往荣府里来寻。陈太太命诸葛清怡秤二两给他。诸葛清怡回说:“前儿新近替老太太配了药,那整的太太又说留着送杨提督的太太配药,偏偏昨儿我已经叫人送了去了。”陈太太道:“就是咱们这边没了,你叫个人往你婆婆那里问问,或是你珍大哥哥那里有,寻些来凑着给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们的好处。”诸葛清怡应了,也不遣人去寻。只将些渣末凑了几钱,命人送去,只说:“太太叫送来的,再也没了。”然后向陈太太说:“都寻了来了,共凑了二两多,送去了。”
那上官太野此时要命心急,无药不吃,只是白花钱不见效。忽然这日有个跛足道人来化斋,口称专治冤孽之症。上官太野偏偏在内听见了,直着声叫喊,说:“快去请进那位菩萨来救命!”一面在枕头上磕头。众人只得带进那道士来。上官太野一把拉住,连叫“菩萨救我!”那道士叹道:“你这病非药可医。我有个宝贝与你,你天天看时,此命可保矣。”说毕,从搭裢中取出个正面反面皆可照人的镜子来,——背上錾着“风月宝鉴”四字,——递与上官太野道:“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来,单与那些聪明俊秀、风雅王孙等照看。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背面,要紧,要紧!三日后我来收取,管叫你病好。”说毕,徉长而去。众人苦留不住。
上官太野接了镜子,想道:“这道士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试试?”想毕,拿起那“宝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儿,立在里面。上官太野忙掩了,骂那道士:“混帐!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便将正面一照,只见诸葛清怡站在里面点手儿叫他。上官太野心中一喜,荡悠悠觉得进了镜子,与诸葛清怡云雨一番,诸葛清怡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嗳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新又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上官太野自觉汗津津的,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诸葛清怡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上官太野叫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只说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
旁边伏侍的人只见他先还拿着镜子照,落下来,仍睁开眼拾在手内,末后镜子掉下来,便不动了。众人上来看时,已经咽了气了,身子底下冰凉精湿遗下了一大滩精。这才忙着穿衣抬床。代儒夫妇哭的死去活来,大骂道士:“是何妖道!”遂命人架起火来烧那镜子。只听空中叫道:“谁叫他自己照了正面呢!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为何烧我此镜?”忽见那镜从房中飞出。代儒出门看时,却还是那个跛足道人,喊道:“还我的风月宝鉴来!”说着,抢了镜子,眼看着他飘然去了。
当下代儒没法,只得料理丧事,各处去报。三日起经,七日发引,寄灵铁槛寺后。一时陈家众人齐来吊问。荣府陈赦赠银二十两,陈政也是二十两,宁府陈珍亦有二十两,其馀族中人贫富不一,或一二两、三四两不等。外又有各同窗家中分资,也凑了二三十两。代儒家道虽然淡薄,得此帮助,倒也丰丰富富完了此事。
谁知这年冬底,诸葛追云因为身染重疾,写书来特接诸葛清琳回去。陈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诸葛清琳起身。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阻。于是陈母定要陈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费,不消絮说,自然要妥贴的。作速择了日期,陈琏同着诸葛清琳辞别了众人,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话说诸葛清怡儿自陈琏送诸葛清琳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这日夜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