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便是陈珍,陈琏,陈环,陈琮,陈蓉,陈芹,陈芸,陈菱,陈菖等.
陈太太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或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没有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来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贫不来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潇湘子之为人而赌气不来的,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因此族众虽多,女客来者只不过陈菌之母娄氏带了陈菌来了,男子只有陈芹,陈芸,陈菖,陈菱四个现是在潇湘子麾下办事的来了.当下人虽不全,在家庭间小宴中,数来也算是热闹的了.当又有林之孝之妻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着一条红毡,毡上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钱,用大红彩绳串着,每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的席下,将一张送至陈太太榻下来.
陈太太便说:“放在当地罢。”这媳妇们都素知规矩的,放下桌子,一并将钱都打开,将彩绳怞去,散堆在桌上.正唱《西楼.楼会》这出将终,于叔夜因赌气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陈太太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潇湘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陈太太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陈珍陈琏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钱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
却说陈珍陈琏暗暗预备下大簸箩的钱,听见陈太太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陈太太大悦.
二人遂起身,小厮们忙将一把新暖银壶捧在陈琏手内,随了陈珍趋至里面.陈珍先至李婶席上,躬身取下杯来,回身,陈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姨妈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身笑说:“二位爷请坐着罢了,何必多礼。”于是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俱垂手旁侍.陈珍等至陈太太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
陈珍在先捧杯,陈琏在后捧壶.虽止二人奉酒,那陈环弟兄等,却也是排班按序,一溜随着他二人进来,见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胤禛也忙跪下了.史湘云悄推他笑道:“你这会又帮着跪下作什么?有这样,你也去斟一巡酒岂不好?“胤禛悄笑道:“再等一会子再斟去。”说着,等他二人斟完起来,方起来.又与邢夫人王夫人斟过来.陈珍笑道:“妹妹们怎么样呢?“陈太太等都说:“你们去罢,他们倒便宜些。”说了,陈珍等方退出.
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胤禛因下席往外走.陈太太因说:“你往那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掉下火纸来烧了。”胤禛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陈太太命婆子们好生跟着.于是胤禛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陈太太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陈太太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
潇湘子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陈太太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潇湘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陈太太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里记得这些事。”
陈太太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胤禛,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潇湘子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陈太太听说,点头道:“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走走守孝,如今叫他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琥珀笑说:“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且说胤禛一径来至园中,众婆子见他回房,便不跟去,只坐在园门里茶房里烤火,和管茶的女人偷空饮酒斗牌.胤禛至院中,虽是灯光灿烂,却无人声.麝月道:“他们都睡了不成?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