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说道:“这用时事却使不得,两个人都该罚。”清琳忙道:“不止时事,这也有出处。”妇人道:“`纯悫二字并无出处,不过是春联上或有之,诗书纪载并无,算不得。”
清琳道:“前日我读岑嘉州五言律,现有一句说`此乡多纯悫,怎么你倒忘了?后来又读李义山七言绝句,又有一句`赵雨杉无日不生尘,我还笑说他两个名字都原来在唐诗上呢。”众人笑说:“这可问住了,快罚一杯。”妇人无语,只得饮了.大家又该对点的对点,划拳的划拳.这些人因陈太太王夫人不在家,没了管束,便任意取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顽了一回,大家方起席散了一散,倏然不见了妇人,只当他外头自便就来,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响,使人各处去找,那里找得着.
接着林之孝家的同着几个老婆子来,生恐有正事呼唤,二者恐丫鬟们年青,乘王夫人不在家不服茗人等约束,恣意痛饮,失了体统,故来请问有事无事.茗人见他们来了,便知其意,忙笑道:“你们又不放心,来查我们来了.我们没有多吃酒,不过是大家顽笑,将酒作个引子,妈妈们别耽心。”李纨尤氏都也笑说:“你们歇着去罢,我们也不敢叫他们多吃了.“林之孝家的等人笑说:“我们知道,连老太太叫姑娘吃酒姑娘们还不肯吃,何况太太们不在家,自然顽罢了.我们怕有事,来打听打听.二则天长了,姑娘们顽一回子还该点补些小食儿.素日又不大吃杂东西,如今吃一两杯酒,若不多吃些东西,怕受伤。”
茗人笑道:“妈妈们说的是,我们也正要吃呢。”因回头命取点心来.两旁丫鬟们答应了,忙去传点心.茗人又笑让:“你们歇着去罢,或是姨妈那里说话儿去.我们即刻打发人送酒你们吃去.“林之孝家的等人笑回:“不敢领了。”又站了一回,方退了出来.平儿摸着脸笑道:“我的脸都热了,也不好意思见他们.依我说竟收了罢,别惹他们再来,倒没意思了。”茗人笑道:“不相干,横竖咱们不认真喝酒就罢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去,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众人听说,都笑道:“快别吵嚷。”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妇人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妇人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
泉香而酒冽,玉ゼ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众人笑推他,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凳上还睡出病来呢.“妇人慢启秋波,见了众人,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来纳凉避静的,不觉的因多罚了两杯酒,娇ツ不胜,便睡着了,心中反觉自愧.连忙起身扎挣着同人来至红香圃中,用过水,又吃了两盏酽茶.茗人忙命将醒酒石拿来给他衔在口内,一时又命他喝了一些酸汤,方才觉得好了些.
当下又选了几样果菜与诸葛清怡送去,诸葛清怡也送了几样来.赵雨杉等吃过点心,大家也有坐的,也有立的,也有在外观花的,也有扶栏观鱼的,各自取便说笑不一.茗人便和宝琴下棋,赵雨杉岫烟观局.清琳和纯悫在一簇花下唧唧哝哝不知说些什么.只见林之孝家的和一群女人带了一个媳妇进来.那媳妇愁眉苦脸,也不敢进厅,只到了阶下,便朝上跪下了,碰头有声.茗人因一块棋受了敌,算来算去总得了两个眼,便折了官着,两眼只瞅着棋枰,一只手却伸在盒内,只管抓弄棋子作想,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因回头要茶时才看见,问:“什么事?“
林之孝家的便指那媳妇说:“这是四姑娘屋里的小丫头彩儿的娘,现是园内伺候的人.嘴很不好,才是我听见了问着他,他说的话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撵出去才是。”茗人道:“怎么不回大奶奶?“林之孝家的道:“方才大奶奶都往厅上姨太太处去了,顶头看见,我已回明白了,叫回姑娘来。”茗人道:“怎么不回二奶奶?“平儿道:“不回去也罢,我回去说一声就是了。”
茗人点点头,道:“既这么着,就撵出他去,等太太来了,再回定夺。”说毕仍又下棋.这林之孝家的带了那人去不提.清琳和纯悫二人站在花下,遥遥知意.清琳便说道:“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来了。”
纯悫道:“你不知道呢.你病着时,他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了几件事,单拿我和诸葛清怡姐作筏子禁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只乖而已。”清琳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纯悫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清琳听了,转身就往厅上寻赵雨杉说笑去了.纯悫正欲走时,只见巧梅走来,手内捧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里面可式放着两钟新茶,因问:“他往那去了?我见你两个半日没吃茶,巴巴的倒了两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