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敬连深为奇怪,忙伸马迎了上来,大家一齐相见,说些别后寒温,大家便入酒店歇下,叙谈叙谈.楚敬连因笑说:“闹过之后,我们忙着请你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
柳敬宣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亲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楚敬连听了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
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诸葛清琳自择之语.又嘱柳敬宣且不可告诉家里,等生了儿子,自然是知道的.柳敬宣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奴玉忙笑说:“你又忘情了,还不住口。”柳敬宣忙止住不语,便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奴玉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
楚敬连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奴玉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娘,不过月中就进京的,那时再定如何?“楚敬连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奴玉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贫,况且客中,何能有定礼。”柳敬宣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分二哥带去。”
楚敬连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须是柳兄亲身自有之物,不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耳。”奴玉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鸳鸯剑,乃吾家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而已.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说毕,大家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作别起程.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且说楚敬连一日到了平安州,见了节度,完了公事.因又嘱他十月前后务要还来一次,楚敬连领命.次日连忙取路回家,先到赵雨杉处探望.谁知楚敬连出门之后,赵雨杉躁持家务十分谨肃,每日关门ア户,一点外事不闻.他小妹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余,只安分守己,随分过活.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奴玉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
这日楚敬连进门,见了这般景况,喜之不尽,深念赵雨杉之德.大家叙些寒温之后,楚敬连便将路上相遇奴玉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诸葛清琳.诸葛清琳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荧,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诸葛清琳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
楚敬连住了两天,回去复了父命,回家合宅相见.那时凤姐已大愈,出来理事行走了.楚敬连又将此事告诉了贾珍.贾珍因近日又遇了新友,将这事丢过,不在心上,任凭楚敬连裁夺,只怕楚敬连独力不加,少不得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楚敬连拿来交与赵雨杉预备妆奁.
谁知八月内奴玉方进了京,先来拜见薛姨妈,又遇见薛蝌,方知柳敬宣不惯风霜,不服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家,请医调治.听见奴玉来了,请入卧室相见.薛姨妈也不念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十分称谢.又说起亲事一节,凡一应东西皆已妥当,只等择日.柳奴玉也感激不尽.
次日又来见柳敬宣,二人相会,如鱼得水.奴玉因问贾莲偷娶二房之事,柳敬宣笑道:“我听见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奴玉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柳敬宣,柳敬宣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奴玉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
柳敬宣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奴玉道:“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绝色?“柳敬宣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奴玉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柳敬宣听说,红了脸.奴玉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柳敬宣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