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赫纳宫的华丽陈设让习惯了灯芯草毯的安格斯感到越发软弱,他的腿伤已经恢复,但身上却像女人一样发出甜腻的香气,宫廷中随处可见的官僚、太监和侍女都差不多珠圆玉润,就像侍奉死人的司祭。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不断问自己,这地方并不需要他这种佣兵,除非是像那些打扮浮夸的禁卫军一样给人当仪仗。
希腊贵人也把他当成又一个希图幸进的蛮子,不时露出鄙夷的神色,与他们瞧向皇帝身边众多外邦人时脸上的妒色一模一样。这些东方人以极度虔诚的生活自豪,在他们眼里,西欧那些不忌荤腥、结婚生子的神父全都是亵渎神明的堕落者,更不用提安格斯这种蒙昧的野蛮人了。
“告诉我,主教阁下。”某天他终于忍受不下去了,“你说的使命到底还要多久?”
达戈贝特刚结束一次觐见,和那个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的皇帝交谈显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阿列克修斯皇帝总是带着那种神一般的无谓态度,慢条斯理地遣词,不时问出一句直指要害的话来,脸上的笑意就被两道弓起的深黑眉毛打破,从掩藏的鹰鸷般的瞳仁中射出骇人的光芒,直可勾魂夺魄。
“和你有关的部分已经讨论结束了。”主教回答道,在对方露出喜色前,他转达了另一个消息,“准备好,皇帝要见你。”
安格斯狐疑地看着达戈贝特,这家伙不会又把自己卖了吧。
阿列克修斯皇帝此时正在祈祷室休憩,他忽然向身边的英格兰人问道:“你了解过那个年轻人吗,奥德里克?”
“是的,陛下。”皇帝的禁卫军奥德里克垂首作答。
“他的来历是什么?”阿列克修斯不会在了解情报以前就做出判断。
“什么也不是。”英格兰人摇着头,“一个佣兵,还不到十六岁,参加过几次伦巴第的战事——没有任何头衔,不属于意大利任何名门,或许是某个北方的贵族子弟,更可能是个流放者。”
这就更有趣了,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够成为教皇指定的援军指挥呢?
阿列克修斯投向奥德里克的目光显出一丝失望,他的手指微微示意,后者稍稍一愣,随即捧着酒壶上前倒满木杯。
目前唯一的结论是,这个新人暂时看不出什么价值,没必要像对待罗伯特·吉斯卡那个儿子一样,只是虽然不能用,却不能就此抛到一旁,必须时刻摆在眼前。
“告诉他,暂时不必觐见了,就让他去见西方禁卫长官吧。”
当年挪威的哈拉尔德带着五百侍卫加入禁卫军,最初也不过持杖宿卫,这样一个新人,带了六十个伦巴第武士,在没有建立功勋以前,并不值得授予帝国的名爵。
就这样,曾经打起高地之王旗号的安格斯得到了一道新的敕令。
“这样也好。”达戈贝特如此回答道,“至少比那个皇帝好对付。”
“可是你还是没有解释这一切。”安格斯冷冷地答道。
“这很简单,圣座让我想办法赢得皇帝的友谊,皇帝告诉我,他需要援军应对东方的变局。”
“所以我的人就是援军?”
“是我们的人。”主教强调道。
“你可以试试去指挥他们。”
“你想要的不就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么?”达戈贝特主教用充满诱惑的语调劝导着,“还有哪里会比皇帝的禁卫军里更容易呢,私生子?”
“别忘了,根据这上面的内容,我的人可不是加入禁卫军的。”
“只要你证明了自己的用处,那个皇帝是不会看不见的,他可不会让爪牙之士落入别人掌握。”
不得不说,无论真实用心是什么,达戈贝特的道理似乎没有漏洞,安格斯发现自己被这番话打动了。
“你会留下来吗?”
“我将听从使命召唤。”主教答道,“再见了,私生子。”
“再见了……”安格斯忽然感到一丝悲凉,就这样一个个离开自己,没有人会永远留下。
“记住,私生子,你不在家乡,不在卡诺莎,这里没有谁能保护你,要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要问得太多。”
是的,他知道这些,他在威尔士荒山吃过生肉,在伦巴第谷地烤过野狗,流放者永远是孤独的,世界随时可能向他露出獠牙。
“对了,你有信仰吗?”主教蓦地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知道。”安格斯随口回道,他发现自己似乎过于相信这个人了,哪怕对方已经出卖过自己两次。
埃尔金修道院那个黑袍子对衣不蔽体的自己唱歌的模样,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无知也足够好了。”达戈贝特点点头,“原本我想提醒你,不要和这里的人讨论信仰……”
第二天,安格斯来到新任西方禁卫长官面前,对方看起来很年轻,相貌和皇帝本人也有几分接近。
又是一个科穆宁,安格斯暗忖道。
安德里亚诺·科穆宁和两位素性简朴的兄长不太一样,在生活方式上更接近以前的杜卡斯皇帝们,和皇帝本人一样,他的妻子也是一位杜卡斯,显赫的家世背景带给他首席贵族的爵位和指挥大军的权力,刚刚二十七岁的安德里亚诺已是卡桑德拉的领主,并在对诺曼人的战事中崭露头角。
这位皇弟的态度并不高傲,但也没有任何笼络的意思,今天是初次交待职守,安德里亚诺·科穆宁长官便让一个部下进行解说,并不懂希腊语的安格斯在高级翻译官的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