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的卧房,相比于那个琵琶女的闺房来说并不精致,一张床两把长椅还有一个小小的橱柜。没有字画,没有装饰。猛地一看,竟有几分空荡乏味,与外面那彻夜的繁华对比明显。
却与他苍颜白发的形象相配。
韩熙载扶着椅背缓缓坐在长椅上,刚刚打鼓太尽兴,此刻他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叫几个侍女走进来为他清洗手掌,按摩后背来缓解疲劳。
休息了片刻他开始缓缓开口。“公子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老爷,实不相瞒,我之前也进入过画中境,对这个虚幻的世界不敢说多么了解,但也略知一二。”
韩熙载先是眉头一皱,但随即又平和下来,微微一笑道。“原来公子对这一切都了解,怪不得看问题的角度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我之前进入过一副名画,那里面的一个人自愿将自己灵魂融入了画卷中,当然前提那幅画本身的主人公就是他,他因此就成为了画卷的一部分,永远存在于那幅画中,过着无休止循环往复的生活。”我思量片刻,还是决定把知道的这些都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因为我心知肚明想让一个人在你面前袒露心扉,你自己首先先要曝光自己的内心。“不知道老爷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想韩熙载一定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说得这般直白,他本来有些疲惫的眼神一下又变得锐利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你……想不到你了解到这种程度,那……那我也没必要再去隐瞒什么了。我的确如你所说,已经在这无休止的循环中存活了太久太久,不过有一点似乎是你没有猜到的。”
“什么?”
“你说得那个人是自愿留在画中的,我却不是这样。”韩熙载神情哀伤起来。“其实我是被扣押在这里的。”
“扣押?难不成你先前并不知道自己会进入画中。”
“我毫不知情,我想公子你对这幅画一定是有些了解的,你应该知道这幅画是后主李煜派他的画师顾闳中窥视我而作,因为我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好,文武百官都知道我花天酒地,皇帝自然也不例外。”韩熙载娓娓道来。
“我知道这些。”
“可公子一定不知道,李煜让顾闳中做的可不止是监视我而已,顾闳中那晚除了观察夜宴中的一举一动之外,还偷偷在我的卧房取走了一些我随手把玩的物件。”
取走把玩的物件?这让我思绪一下回到了曹植对我说的一番话,他说当时画家就是在洛水河畔找到了他,然后将他的灵魂融入画中,这随手把玩的物件难道也能起到和灵魂一样的作用吗?”老爷,我并不是很明白。”
“看来公子只是知道画家可以将人的灵魂融于水墨之中,却不知除了灵魂其他东西可以做到?”韩熙载淡然地摇了摇头。“其实一个人的头发,衣服以及身边经常触碰的东西都沾染着类似于灵魂的东西。在早期的画中境中,只有当事人自己同意将自己的灵魂交给画中境,才可以成为画中境的一部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限制就变得越来越淡化,只要拿到当事人的随身物件,以至于不需要当事人的认同也可以制造出一切。这本来就是一个很玄的东西,这也是一位拜访过我的后世朋友告诉我的,说实话我也是一知半解,不知道公子能否明悉?”
他的话确实如一层迷雾,让人找不到方向。但我大体能理解的就是他与曹植不同的是,一个是自愿,一个是非自愿。
“老爷,您的意思是顾闳中拿着你的把玩的物件,提取了某种类似于灵魂的东西,然后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你画入了画中境。”
“没错,正是如此。”韩熙载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说。“每个人生前都不知道死后会怎么样,我死后直接来到了这里,每天都是一样的莺歌燕舞,推杯换盏,起初我还很是欣喜,但渐渐地才发现这一切似乎不太对劲,日复一日地重复做一样的事情,让我心力交瘁。后来直到一位后世的朋友进来这里,才把这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当时知道实情之后,我几乎想要自杀,可是令人绝望地是我其实已经是死人,根本没有再了断一次的可能。不过好在这一千多年的挣扎徘徊,我已经学会习惯这一切。”
“这……”我才意识到这画中境还有如此恐怖的一面,曹植的画中境不管多么令人感怀,也算是曹植的一厢情愿,像韩熙载等于是被永远地“囚禁”在这里,也太过绝情了。
“公子,这下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又有了新的认识。”韩熙载苦涩地笑了笑。”是不是对我也有了新的认识。“
“其实……其实我觉得老爷您不该承受这一切,我不知道您的生前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是不是真的颓靡无度。但我今天听了一首歌,看了一支舞,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一点享乐的味道,这首歌很悲切,而这支舞因为名为六幺所以也暗含着一种无法重回盛唐的遗恨,种种愁绪交叠在一起,这歌舞生平的背后似乎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我想韩老爷并不是不想勤政报国,而是觉得没有希望而已,后人都说您沉迷酒色的原因是不想做亡国之相。”当着韩熙载的面,我自然要这样说,但这却不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相信韩熙载心中是有国家的,但只是心中有是远远不够的。
我自以为是一番安慰地话却丝毫没有让韩熙载动容,他的神情反而更加悲戚。“这是后人对我的看法吗?还是公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