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元年七月十四。
李荩忱率领大军和突破芜湖的裴子烈部会师姑熟城下。
南陈豫章王陈叔英率领残兵弃城而走,退守姑熟东北部的柳山到濮塘一线,和北部的江总各部遥相呼应,形成防守建康府西侧的最后一道防线。
李荩忱兵不血刃进入南豫州的郡治所在姑熟,而裴子烈先一步入城,已经在府衙外等着李荩忱。
“大士!”李荩忱有些无奈,“看来是某输了。”
裴子烈微笑道:“虽然是陈叔英挡在采石矶,使得采石矶的陈人斗志昂扬。但是事实如此,殿下当愿赌服输。”
“也罢也罢,反正咱们这儿女亲家是跑不了了。”李荩忱不由得哈哈大笑。按照他和裴子烈的赌注,若是裴子烈赢了,李荩忱便在以后许配一个女儿给裴家,若是李荩忱赢了,便是以后一个皇子迎娶裴家的女儿。
裴子烈微微颔首,略过不提此事:“陈叔英倒是跑得快啊······”
李荩忱淡淡说道:“姑熟城外一马平川,陈叔英看到宛陵和芜湖等地的战况,自然就知道继续留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所以还不如抓紧撤退。反倒是濮塘到柳山这里,地势高低起伏,而且还有沼泽,倒是不错的阻拦我们的地方。”
“如此一来南豫州就全都落在我们手中了,”裴子烈苦笑一声,“着的想不明白陈人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层层抵抗不过也就只能拖延时间罢了。若是某来主持战事,说不得会抽调江南甚至是岭南的兵马,直接和我们决一死战。这样胜利的话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而失败了也能轰轰烈烈。”
李荩忱看向挂在墙上的舆图,并没有说话。历史上的南陈显然也是这样布防的,所以对于南陈朝廷会拿出这样的战略安排,李荩忱实际上并不觉得奇怪。
历史上坚守江南时间最长的就是东晋和南宋,而这两个朝代之所以可以做到,就是因为以襄阳到荆州一线作为脊梁,以两淮为陷阱,敌人只要攻破不了襄阳,就没有办法威胁到建康府的上游,也就没法和李荩忱这样顺流而下。至于两淮,看上去距离建康府很近,但是这里都是平原,而且河网密布,易攻难守、大军行进缓慢,一旦选择这里为突破口,就要做好长期拉锯的准备。
尤其是在南方水师占据优势的时候,实际上两淮防线是很难突破的,无论是当初曹魏几次进攻江南的东吴,还是后来的金国、蒙古从两淮南下,都无一例外遭受挫折,最后只能和南方王朝在漫长的水网之间拉锯。
因此当李荩忱拿下荆州的时候,南陈的国运实际上就已经注定了。
因此陈叔宝、江总等人也就只能抱着保存实力,支撑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理,认为只要能够依靠防线拦住敌军,并且使得敌军的伤亡达到一定的程度,双方自然就可以和谈。
其实不仅仅是南陈朝廷,包括在岭南的沈君高显然也有着类似的想法,只不过南陈朝廷和岭南显然已经各自为战,双方都不可能真正的做到倾国之力,因此无论是沈君高战败于严关,还是陈叔英退走濮塘,实际上都在情理之中。
想到历史上南陈军民箪食壶浆以迎隋朝大军,李荩忱就有些感慨。显然自己现在的待遇也差不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南陈朝局的动荡,再加上一直没有改变的政治制度,已经让南陈百姓对这个王朝失去了信心。
看上去南陈朝廷是在不断的打压世家、任用寒门子弟,但是明显新的寒门又会成长为世家,一切都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尤其是从东晋以来的乔迁州府制度让地方的行政无比混乱——李荩忱到湘州站稳脚跟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经过南陈二十多年的统治,江南和荆南的行政区划竟然并没有比巴蜀这个几度易手的地方好到哪里去。
以现在李荩忱立足的南豫州为例,在南朝刚刚建立的时候,南豫州要比现在的南豫州大四倍,曾经的南豫州一直向北延伸到淮水南岸,实际上相当于后世的淮河以南的全部安徽地界,而现在的南豫州对应的只是当初南豫州宣城郡的地盘。
可是随着淮南之地的几度易手,南豫州已经被压缩到了江南,也就是说曾经一个郡的地盘顶着一个州的名号,而这个州下面,尚且还有宣城郡、淮南郡(郡治姑熟,又称姑熟郡,今当涂)的设置,等于把原来一个郡一分为二。
这就意味着曾经一个郡的百姓现在要接受一个州两个郡的官员的管理,可问题在于经过曾经的侯景之乱,江南百姓比当初南朝刚建立的时候更加贫困、人口也更少,这自然就意味着苛捐杂税的增多和官员贪污受贿的增多。
换句话说,同样一个商贾想要在本地行商获得便利,原来的时候需要打点一套政府班子,现在则需要三套。再加上坐镇南豫州的豫章王王府,甚至有可能是四套。同样,巧立名目征收赋税的政府班子也从原来的一套变成了三到四套,不管什么阶层,自然都苦不堪言。
而且自从南朝开始,这样冗杂的政治制度从未改变,自然也让朝野渴望着变化。至于百姓们,他们也渴望和平、渴望温饱,渴望已经变成遥远的历史的文景之治和汉武大帝,显然相比于陈叔宝,李荩忱更有可能给他们带来这些。
“殿下,接下来应该如何布置?”裴子烈沉声说道,打断了李荩忱的思索。
“大军休整两天,继续向前推进,”李荩忱斟酌说道,“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