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一的父母是秀城粮食局的工人,这是祖父辈们退休后留下的岗位,但是随着近些年来国企改革的深入,下岗已经迫在眉睫,铁饭碗早就朝不保夕。因为是双职工家庭,刘子一一家在县城有一个不足三十平的职工宿舍,但是自从六年前刘子一的妹妹出生以后,这个小宿舍显然变得更加拥挤了,为此父母不得不将小妹寄养在乡下由外公外婆照顾,其实这种情况在现代家庭非常普遍,刘子一在上学之前也是由祖外祖母带大的。父母对他而言,并没有后世那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的宠溺,加之家中的祖辈都是比较老派的家长,家教甚严,而且又在乡下,更多时候都是一种放养的状态。当然不能惹祸,以至于很多年刘子一还对小时候犯错被体罚记忆犹新,这也许也是后来他循规蹈矩,渐渐平庸的原因之一吧?相比较后世出现的一大群“熊孩子”,他不知道这种中庸是好还是坏罢了,或许对于家长来说,简单平凡健康快乐或许便是一生的幸福。毕竟,对于他们这两代人来说,经历了太多波澜壮阔,更看重恬淡不惊了吧?
今天是周六,是刘子一一家回乡团聚的日子,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一个不经意的选择决定了刘子一家今后数十年的兴衰荣辱。刘子一回到粮食局的职工宿舍,稍微收拾了一下,快速地完成了周末的作业,顺便又写了一些稿子。看着时间不早了,父母应该下班直接回老家了,便跨上自行车径自朝老家的方向骑去。
当刘子一再次踏上故土,恍惚中已是三生三世的时光。老家虽然如今算作乡下,但是距离秀城算不上遥远,骑车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此时正值黄昏,刘子一兴致一来,忍不住念出一首小诗——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黄昏,夕阳,小桥,人家。
抚摸着斑驳的墙体,触手可及的是蔓布着的爬山虎,指尖黏黏的,那是划过苔藓留下的痕迹。三两个年幼的孩子忽然间从狭小的巷弄中窜出,银铃般的笑闹声荡漾起凝固的时光,连屋檐下的燕子也禁不住探出脑袋张望。这一刻,刘子一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那是一段无法割舍的美好。嘴角轻轻扬起,望着那童稚的身影消失在下一个转角,自回归后,他露出了一抹最舒心的笑。
迷宫般的巷道尽头连接一条几百年的老街,名曰“万安”,取“万世平安”之意。背靠绵延的山丘,名曰“万寿”;又紧临一条叫做“新塘”的河流,曾经繁华熙攘,是通往苏杭的商埠,但昨日的光耀早已没落,“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形容成了它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又曾经历过百多年前那场农民起义喧哗胡闹般的付之一炬,已经变得更加残破与陈旧。由于偏离城区,这里早就成为明日黄花,被大多数人遗忘了。但是刘子一知道他有一次机会能够改变这一切,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家族再一次地错过这个崛起的机会。
不再留恋这份遗失的时光,刘子一加快了骑行的速度,很快他便看到是一座独门独户的老宅子,和老街一江之隔,位于万寿山的脚下,两进两出。进门为前庭,有围墙环绕,后设厅堂住人,厅堂用中门与后厅堂隔开,后厅堂设一堂二卧室,堂室后是一道封火墙,靠墙设天井,两旁建有厢房,此为第一进。第二进的结构为一脊分两堂,堂屋两侧有卧室四间。再往后面走去是一个独立的院子,栽种着一些绿色的植被,又以一棵桃树、一棵桂树、数颗樱桃树最为显眼,又因酷热未消,墙角还爬满了夜来香。房屋的主体为二层建筑,但上面的阁楼较低一般不住人,马头墙轻扬,白墙黑瓦间,映衬着屋后的青山,与门前的绿水,好一派江南水乡人家的风范。
刘家当年出过不少商人,是附近少有的富户,这间老宅子是刘家祖上留下的,特殊年代的时候充过公,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又还了回来。所以房子虽然看上去墙体斑驳显得有些年久失修,但是至少没怎么被破坏,而且老房子质量一般都很好,整体看来倒是显得颇为气派。话说回来,风雨经年,这间老宅子也是刘家唯一的骄傲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有人出一万块钱,想整体卖下这座房子,被刚收回房屋产权的老人毅然拒绝了,要知道那时候改革开放还在摸索阶段,“万元户”可还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尤其是在他们这个偏僻的山城。
刘子一刚迈进堂屋,就瞧见堂屋围坐了好多人,他的祖父祖母坐在堂屋中央,他一眼就望见了他们,除此之外便是站在祖父身后的父亲,父亲是长子,所以当初祖父在选择厂里的接班人时,父亲自然而然便顶了上去,毕竟父亲年纪最大,当初也是正儿八经上完了中专的,刘子一的祖父负责的厂里机器的使用和维修,父亲在技术活上非常有天赋,要不是粮食局最终撑不下去了,指不定父亲以后还能混个车间主任当当,至于厂长,算了,刘家底子还没有那么硬。刘子一再次环视了一眼,人来得很齐:二叔、三叔、小姑,另外还加上几家旁系的亲属,更有不少乡镇上的头面人物。刘子一进去后悄悄站在一旁,只有他的父母看到他后,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别出声。此时堂屋的气氛略微有些紧张,刘子一的祖父正坐在客厅的八仙桌上,和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商量着什么,眉头紧锁,手上还翻看着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