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齐是这么回事,我还听说过这金白眉的一个真事儿,也是我以前的老公公告诉我的。”春娘沉思着回忆起了一段听说过的往事。
因为清朝官制规定,不许在本乡做官,防止官员凭借着人地两熟、又有官身护体,结党营私,形成宗族派系危害地方。这金白眉本是湖南人,背井离乡到沔口做官,按说是人地两生,这么些年能辖制上官和同僚,最终还在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中深深的扎下根,进而一统沔口的黑白两道,和他的老谋深算是分不开的。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回事。
金白眉到任后伺候的第一任上官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姓周名弘,人称弘大炮,为官清正,个性刚猛又嫉恶如仇,在他的任上,势压同僚,甚至威摄上官,靠的是这周弘有着极其厉害的密折专奏资格。凭着这个必杀器,不用说整个沔口衙门了,就连督抚都对周弘容忍有加,刻意拉拢,所以这周弘在任上把持着整个衙门,说一不二,十分强势,在他底下当差的金白眉别说揽权了,就连自己责权之内的一点小事,也要看周弘的脸色行事,基本就是个提线木偶,日子过得很不舒坦。
听春娘讲到这里,四毛不禁插话问道:“他一个七品县令,竟然有密折专奏的资格,这个也太有点匪夷所思了吧?”
春娘说道:“不就是向朝廷打小报告的权利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四毛淡淡一笑:“那是姐姐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以为密折专奏之权是个官就有的啊?这么跟你说吧,别看朝廷官员千千万,可有这个密折专奏之权的不过区区一千二百多人,这些人可以直接给皇帝告密打小报告,任何衙门、官员都无权截留和私自拆看,你就想想有多臭屁吧?”
春娘满脸的半信半疑,哧了他一声道:“瞎掰吧你就,你个街混混还能搞懂这些朝廷的大事?瞧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四毛也不以为杵,不做辩解,而是将这个奏折的来龙去脉给春娘细细的讲了一遍,为了让春娘听得通俗易懂,就举了个戏台上人物的一句话做例子:“我要启奏万岁一本……..”。春娘一听就格格笑着回答这个她懂,戏台上当官的常说这句话。
四毛接着给春娘解释说别听戏台上那些当官的动不动就要启奏一本,绝大部分其实都是吹牛逼的,因为能上奏本的要么是皇帝的心腹亲信,要么就是皇帝的近臣,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皇帝写信的。
明代的时候,大臣给皇帝写信分两种内容,一种是谈lùn_gōng事的,只要你的品级够了,或者是风闻言事的言官,人人都能写,只不过皇帝本人未必能看得到,都是走的正常的逐级审阅签批的形式。这种叫做题本,属于完全官方的公文。
还有一种叫做奏本,就是非官方的公文,不受品级身份的限制,一定是皇帝的亲信或者皇帝特许的人才能递交,而且谈论的都是和皇帝之间的私房话或者私事,当然也包括一些机密的情报。
到清代康熙年间,奏本开始被纳入了正式的管理范畴,作为皇帝了解各种情报的一种重要途径和信息来源,第一批参加这项试点工作的人当中就有那个鼎鼎大名的“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老祖宗、时任江南织造的曹寅。通过试点工作的探索和总结,康熙皇帝突然发现这个密奏的办法真是好到呱呱叫,可以绕过内阁、议政王大臣、各级官吏、各级衙门和繁琐的机构以及流程,直接掌握一手的信息资料和情况,相当于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因此,开始将上奏本的对象逐步由几个人扩大到了两百多人。
到了雍正朝的时候,这位老兄精力充沛、干劲十足,堪称皇帝中的劳模,进一步将奏本密折制度发扬光大,一举将密折上奏资格的人数扩大到了一千二百余人,同时为了防止有人中途泄密,或者是堵塞沿路,蒙蔽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建立了专门的密折管理制度,规定了几条内容,第一必须本人亲自撰写,不许找枪手;第二每人配发皮质保险柜一个用来装奏本,另有钥匙两把,本人和宫里各执一把,谁开谁知道;第三省部级以上干部的奏本由专人送到大内乾清门,交内奏事处,直达御前,不经过其他行政部门。其他人的奏本则送到皇帝指定的几个亲信大臣处再物流直达给皇帝,当然中间人是绝对不允许拆开偷看和截留的。第四皇帝对奏本御批之后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但还有一点,看完了之后这些皇帝御批的最高指示是不能私自留下的,而是全部要快递给皇帝。
到了这个时候,奏折制度实际上和题本的官方文书已经并驾齐驱,形成了皇帝驾驭百官以牧民的重要工具和信息传递通路,由此也可以想见,具备上奏本资格的人本身就不简单,可以直达天听,左右天子想法和意见,进而可以把皇帝当刀使的牛人,谁会不畏惧三分?就算你的官比他大,但架不住人家和皇帝熟啊,没准你还没压住他,他一记黑状就能在背后搞死你。所以四毛很奇怪这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怎么会有密折上奏的资格与权力的。
春娘此刻惊讶的不是四毛提出的这个疑问,而是眼前这个整天在赌场里吆五喝六长大的小混混、后来又跑去卖面的流动摊贩,怎么对于这些朝廷里的事如数家珍,凭着她对四毛的了解,四毛虽然看似吊儿郎当,但一贯都不是个喜欢装逼的人,而且这些细节可不是想装就能装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