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悦笑了起来:“只是随口一说的戏言而已,陶公请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我确实一直很好奇,就象陶公这样的智慧,这样的实力,居然不是黑手党,也不是天道盟,却要一直跟刘裕作对,那你图什么呢?一个区区的荆州刺史,那就算投靠刘裕,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吧。”
陶渊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要讲一个获得的方式,比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陶渊明想要的,是在我们祖辈建立的国家,建立的政权中取得我想要的这些权力,而不是在刘裕那种颠覆性的制度之下,靠着一些所谓的现有功劳和能力,来和那些出身下层的小人们一起竞争。”
“因为刘裕的这套做法,是打破我们华夏几千年来的规矩,这个规矩,就是上下有别,高低区分,父祖辈的功绩转化成权势,家业,可以给子孙们继承,如果不是有这种传承的关系,谁又会去祭祀,去尊敬祖先呢,如果一个人连父祖辈都不孝顺,又怎么会对族群,对国家忠诚呢?忠孝是我们所有道德和价值观中最核心也最重要的一点,而忠孝的背后,就是这种对祖业,传承的保护和肯定。”
“刘裕要的却是让这种传承中断,和商鞅那个狗东西一样,为了刺激这些数量庞大的底层小人,诱惑他们效力,所以推行这种军功得爵,以爵得官的体系,而我们士族继承的祖业,却要给这种无功则降爵的规则所约束,其实就是换个方式来剥夺我们的家产,现在的功,全要是军功,那就得要我们士族和世家子弟们,跟那些村里的泼皮混混们一起,不学无术,然后到战场上嗜血杀人,那以后大家都会变成没有文化,不通文墨,只会残忍好杀的野蛮人,就象秦国给商鞅变法一样,变成虎狼之邦,素无信义,只知道对外不停地征战和杀戮。”
“刘裕看起来打着什么恢复中原,收复失地的旗号,其实是在断我们华夏传统的根,是在让我们这个知书答礼,文化昌盛的族群,变成那些只知道战争与抢掠,只对鲜血和杀戮感兴趣的野兽之邦,和北方的那些野蛮胡虏没有区别。可笑的是,就连胡虏都知道坐天下后要讲仁义,知礼仪,这个礼仪,就是要讲尊卑有序,各安其分,各司其职,对国忠,对家孝,如此才能让全国之人安分守已,不惹事生非。”
“看看那些北府的军士们,回到地方之后,野性难驯,要么是与邻冲突,要么是在村中横行霸道,若不是他们粗野又无能,不事生产,又不知如何亲近邻人,怎么会有爵有田,却搞得在各村各纯都混不下去呢?这就是只有蛮力,不知礼法的后果,我反对的,就是刘裕这种要把我们这个族群变成象北方胡虏那种野蛮人的做法,他这么搞,就算得了天下,也不过是另一个暴秦罢了,而我们真正的士人们,就象我书里的桃花源中人一样,宁可死,也不会接受这种暴政和独夫!”
庾悦激动地一拍手:“说得太好了,真不愧是陶公啊,我恨不得现在就当你部下的一个小兵,为你的这番大义之举而奋斗,以前我还觉得刘裕虽然与我们世家大族不同,但起码是一心为国,今天听了你这说法,我才明白,刘裕是在摧毁我们华夏几千年的礼仪之邦啊,这可比胡虏占了我们的天下还可怕,起码,占了我们北方的胡虏,还想着要变成我们这样的礼仪文化之人,虽是异种胡族,但也是心向汉化,可刘裕,是要我们重回黑暗暴力野蛮的时代,让我们变成暴秦那样的国家,让我们的百姓变成野兽,太可怕了,这个家伙,太坏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所以,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士族文人,要捍卫的,不止是我们的国家,不止是大晋的司马氏皇帝,而是要捍卫我们的文明,捍卫我们的传统。当年大晋的司马氏,从西朝开始,就是篡位得国,并不是名正言顺,后来又弄出八王之乱,纷争不断,导致胡虏趁虚而入,有了永嘉之乱,神州陆沉,可以说是有大罪于天下,早该灭之以谢天下了,但为什么我们的祖辈,在司马睿元皇帝过江的时候,没有趁机取而代之呢,而是要仍然认司马氏为正溯呢?”
庾悦点了点头:“因为天下百姓仍然自认为是晋朝子民,更重要的是,除了司马氏这一系以外,没有出现当时能令天下信服的人,能象刘邦那样乱世中力挽狂澜,结束战乱,夺取天下,如果你家侃公自立,那我家先辈大人也会自立,天下不知道会多出几个皇帝,有多少纷争继续,如此,则我们连这江南的半壁江山也保不住了。”
陶渊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司马氏虽然我们的祖辈都不喜欢,但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当时没有比他司马睿更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了,起码能让天下群雄不至于自立互战,让胡虏趁虚而入,而皇帝这个位置本身,就是最大的传承和法统,是天下安定的根源所在,我们保皇帝,保的就是我们整个天下子民,保的是所有的秩序,这点,我们的祖辈有共识,而今天,刘裕想借着北伐之名,否定我们所有的秩序,断掉我们的传承,重拾商鞅乱法,小人当国的这套,他就是比起胡虏,比起天师道,对我们士族来说更可怕的敌人,我们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庾悦笑道:“是的,这点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现在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不能直接收编罗龙生的这支军队,只能通过我来实现?”
陶渊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