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刺史府,大堂。
已近午时,堂外蝉鸣不断,堂内热气腾腾,王镇之一身官服坐在大案之上,汗湿重衫,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公文,堂下,几十个文书正在各自的小案之上,奋笔疾书,飞快地处理着这些公文,一个名叫罗楷宗的书吏,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小声地抱怨道:“见鬼,怎么各地这些小事全都发到刺史府来了,连一个村的粮赋之事也要我们处理,刚打完仗都不能松口气,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王镇之放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了罗楷宗,面色凝重:“楷宗,你这只是累一点,批复个公文,就如此牢骚满腹,你可曾想过,为何这个村要求减免今年的粮赋呢?”
罗楷宗的神色一凛,连忙说道:“属下知错,这个村是因为受到了战乱的影响,被妖贼攻占,撤退时又被焚毁了谷仓,还毁坏了田地里的庄稼,所以…………”
王镇之叹了口气:“要是我让你三天不吃饭,一年没有俸禄,你会怎么想?”
罗楷宗吓得连忙说道:“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王镇之环视四周,正色道:“这一年,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尤其是这一个月,妖贼进犯,荆州差点沦陷,就连征西将军他也是中了毒箭,现在生死未卜,大家的心里压力很大,打了胜仗之后,也无法和家人团聚,还要天天在此工作,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妖贼虽然打退,但他们造的孽,破坏的地方,我们还要重建,战死的将士需要抚恤,毁灭的家园需要重建,受灾的百姓需要救济,还有现在的军队,都还要补给,轮换,伤员需要治疗,甚至,后续我们还要继续追杀妖贼,把他们彻底讨平,只有这场战争彻底结束了,我们才能迎来轻松,太平的日子。”
“各位同僚,请你们明白,我们是大晋的官吏,是荆州的百姓,用他们的辛苦劳作种出的庄稼,才养活了我们,他们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现在他们有难,日子不好过,我们更应该勤于公事,为他们分忧解难,让他们能活下去。要是没了百姓,那我们能吃啥喝啥呢?”
所有文吏们齐齐地拱手行礼道:“谨遵长史大人教诲,我等定尽心竭力,勤于公事。”
王镇之神色稍缓,摆了摆手:“大家辛苦了,再加把劲,今天我们把马头附近的七个村的善后事务处理好,晚上大家就可以回去跟家人团圆了。还有,午膳已经在做了,很快就到。”
一个门口的守卫匆匆赶到,在门外对着王镇之行了个礼,王镇之本能地说道:“何事,还不速速上报?!”
这个守卫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不开口,王镇之的眉头一皱,一边的罗楷宗沉声道:“这位军士,有事就直接通报即可,吞吐不言,让长史大人如何处置?”
王镇之突然摆了摆手:“楷宗,别说了,处理你自己的事。”他一边说,一边从大案之后起身,走到了门口,看着这个军士,说道:“是否有机密之事不方便公开说呢?”
这个军士连连点头,低声道:“有一位神秘来客,拿了金牌,从偏门而入,要长史大人你马上去征西的居所。”
王镇之的脸色一变:“荒唐,征西现在昏迷不醒,任何人都不能接近,这人是谁,那令牌怎么能让他直接去征西的居所?檀道济将军负责征西的安保,你怎么不请求他就放人?”
这个军士连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令牌,交给了王镇之:“是檀将军看到令牌后亲自领着来人过去的,还让小的过来通知您马上过去。”
王镇之的目光落在了这块令牌上,只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把令牌藏进了袖中,他回头看着殿内,所有的文书们这会儿都在看着他,他干咳了一声:“诸君请抓紧公事,本官去去就来。”
他说着,对着一边的军士低声道:“前面带路。”于是二人转身匆匆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三两下就没了踪影,甚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带。
片刻之后,刺史府,内院,檀道济一身戎装,在三个护卫军士的伴随下,站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门口,按剑而立,一阵脚步声从他的身后传来,王镇之与那个传令军士匆匆而至,而他的话声也先于人而到:“扬武(现在檀道济的将军号是扬武将军),你在这里啊。”
檀道济转过身,连忙食指按住了嘴唇,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回王镇之停住了脚步,目光所及,在室内,刘道规仍然是躺在病榻之上,双眼紧闭,沉睡不起,而他的身上,则插满了银针,一股浓烈的药味和异香从小屋中传来,而一个全身套在黑色斗蓬之中的人,则是坐在他的床前,正在他的面前施针。
王镇之的脸色一变,低声道:“怎么是他亲自施针上药?”
檀道济点了点头:“他一来就说知道道规哥中的什么毒,而且在路上已经调配好了丹药,过来就亲自治疗,刚才我看道规哥的手好像动了动呢。”
王镇之又惊又喜:“真的吗?那这么说,道规哥这回有救了?”
突然,床上的刘道规双眼睁开,猛地坐起了身,对着床下就是一阵呕吐,酸臭的黑血喷得满床下都是,而檀道济和王镇之脸色一变,正要冲进小屋,却听到里面的那人沉声道:“且慢,这时候不可接近,这些黑血有毒。”
众人的脚步在门外停下,檀道济咬了咬牙:“那现在道规哥情况如何?”
里面的这人转过了身,刘穆之那张满是肥肉的脸,写满了憔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