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群人在一起跳一支集体舞,那么在群舞中最显眼的往往就只有两类人,一类是跳得特别好的,一类是跳得特别差的。
应该说,跳得差的会比跳得好的更加显眼。
那种技术上的笨拙、失误带来的不协调感对于群舞的打击是致命的,这能让观众的视线被迫集中到失误者的身上,且无法从中挣脱,从而完全丧失欣赏舞蹈的乐趣。
这也是很多舞蹈教师在排练时脾气特别容易暴躁的原因。
现在,夏伊达就是整个班级中表现最“显眼”的那一个。
教实践课的是一位女老师,这一位可就没有音乐课老师那么好脾气了,在夏伊达连续脱队好几次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把她拖出来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让她到一边自己琢磨,不要再参与队形的排演。
夏伊达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被训着,心里很难受,却又没有什么不服气的。跳不下来就是跳不下来,别人花一节课就可以做到的,放在她身上大概要花三天三夜,没有什么借口和理由。
这只是一门课,如果把每天的三节课内容弄懂并消化,对别人来说可能并不是负担,但对于夏伊达来说,一天的24小时就算不睡觉也不够用。
这样一想,就觉得心里急躁,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有些害怕。
站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同学认真地练习,看到他们的动作完成度如此之好,就不由地想着——如果每天的任务都无法完成,那么,一定会越差越多,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大的。或许有一天,不要说追上他们的脚步,就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那可怎么办?
要知道,进入这个学校的人,都是平时努力惯了的,又有谁会停下脚步等着你呢?
午饭夏伊达吃得很少,没什么胃口,午休也没睡着。下午的课照例是听不懂,糊里糊涂地做着笔记,感觉有点像被生活的这个世界抛弃了。
开课第一天,就开始隐约听见同班生背后的议论。
“喂,班长选的那个女生,她到底行不行啊……”
“四个班最后可是要竞争的,本来大家差距都不大,谁赢谁输都还要看运气,有这么一位在,那不是惨了?”
夏伊达不想听,然而听力过于敏锐,那些窃窃的话语还是硬往耳朵里面钻。
心里很难受。倒不是因为背后被别人说,是因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辩驳!难受的主要原因是她现在似乎成为了他人,成为了整个班级的绊脚石!
一直以来,夏伊达对于“集体”,都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视,无论是自己的部族,还是曾经读过的学校,都像自己的家一样看待。或许是因为民族传统的缘故,她一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份,总是拼了命地去维护,绝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对它造成伤害的那一个。
如果真的变成这个样子,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课后练习时间,夏伊达找了一个角落坐着,缩成小小的一团,安静地看着别人练习。
好几次安吉拉悄悄地靠近了,想要过来和她说话,但是看到她缩着出神的样子,又不敢过去了,翻来复去地欲言又止。
倒是朱利安发现了夏伊达,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别这样子,打起精神来!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所有人都会帮忙的。”男生的笑容很阳光,完全看不出有被连累的意思。
夏伊达把目光转向他,露出感激的神情。
“嗯,谢谢,我可能……真的有很多问题需要问,因为有很多东西,我是真的不明白。”
朱利安歪头看着他,心里有一些惊讶,因为女孩的眼神十分清澈,声音也很清澈,并不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在想什么?”朱利安问。
“想怎么办。”
“嗯?”
“我不会一直这个样子下去的。”
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只有什么都不做,才会保持原状。
遇到困难的事情,不要着急,先原地坐下来想一想,有时候,会得到神灵的指引。
这是妈妈从小教给她的,也是夏伊达一直以来遵守着的原则。
先坐下来想一想该怎么办,再行动不迟。坐下来的短短时间,常常会消化掉那些鲁莽和冲动的情绪,避免更多的消耗和不安。
就像那一次丢失了羊群,如果没有先坐下来想一想,或许就会不顾即将到来的暴风雪,跨上马一个人去寻找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有现在好好地坐在北都学园练功房地板上的夏伊达了。
“不会的太多了,弄不明白的也很多。”夏伊达自言自语地说,“但是着急也没有用,着急也不会。所以,如果一天可以弄会一点的话,会的就会越来越多。即使赶不上,也会努力不掉得太远。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朱利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发现女孩的神情很坚定,确实是一门心思地在整理自己的想法。这个女孩看上去并不精明,想法也并不聪明,想不出达到目的的捷径,不过,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动摇的样子。
每一个练习舞蹈多年的人,尤其是能够考入北都学园这样的舞蹈殿堂的优秀少男少女,骨子里都是有几分傲气的,自尊心也往往比一般人更强。这股傲气来自于多年来孤独挥洒的汗水,以及对于那些不够努力反而牢骚满腹的人的不屑。
所以,这群人的问题往往在于自我意识过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