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安静,昏暗,与外面的繁华喧嚣犹如两个世界。
皇帝心事重重地掀开帘幕,微弯着腰走进。
刚要直起身子,脖颈处便传来一股森寒的凉意,随即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不想死的话,别出声!”
似乎还嫌这句话威胁得不够,随着极轻的一声“嗤”响,那股子凉意顿时变成了热意,有湿漉漉的液体从他脖颈处流出。
皇帝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尖锐的痛意。
他当然不想死,只得忍痛将即将出口的惊呼硬生生咽了回去,身子僵硬得如一块铁板,保持着那样微弯的姿势半晌没敢动弹。
车帘已经放下,遮住了他的身形,也隔绝了外界关注他的所有视线。
外面张公公的声音传来,“主子,可以走了吗?”
他身侧的声音简短地道:“调头,往东。”
皇帝便从善如流道:“调头,往东。”
张公公下意识地“啊”了声,很快唔嘴打住,吩咐马车调转方向。
都说帝心难测。
这才多大会儿的工夫,皇上居然又改了主意,不去武神王府了,要去城东。
城东有什么?
除了贱民还是贱民。
堂堂帝都,天子脚下,也不尽是富贵风、流,总有那么一些寒碜破落的角落。
城东便是那样一个破落的地方。
到处是密密麻麻低低矮矮的房舍,没有金黄锃亮的琉璃瓦,没有高大气派的门楣和围墙,连街道都比其他地方窄了许多,常年飘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儿,更何况那地方还闹鬼。
身在皇宫大苑的张公公当然没去过,只听说过。
以往皇帝出宫也从不往那边去…
车厢里静谧非常。
彼时皇帝已被挟持着坐到了位置上。
但他依然不敢出声,甚至连头都不敢偏一寸,那闪着寒光的利刃还架在他脖子上,被划开的口子还在滴血,每淌一滴他的心肝脾肺都跟着颤动,疼痛早已漫延到全身。
即便伸手就能触到车壁上的机关,但所有的攻击都是对外。
皇帝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竟趁他在外面溜达的工夫,避开所有侍卫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独属于他的马车里。
此刻,即便对外面的侍卫示了警,他们也铁定无法在对方割断他的喉管前救下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
怕死的皇帝当然更识时务。
好一会,他才壮着胆子低声问了句,“你想怎么样?”
那人道:“别多话。”
皇帝果然闭了嘴。
外面的张公公心里越想越疑,想了想走近侍卫统领,低低说了句什么。
那侍卫统领听完后脸色猛地一变,立马朝几个属下打了眼色,转身大步走向马车。
“停一一”他挥着手喝道。
话音落,车厢里如坐针毡的皇帝立马感到周身的血液急剧加速,争先恐后地从被利刃划开的口子里流出来。
更要命的是,随着又一声极轻的“嗤”声传入他的耳膜,那道血口子竟有越裂越大的趋势。
淋淋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过脸颊,混入脖颈流出的血液里,那种痛楚的滋味儿真是难以言喻。
他不由得艰难地吸了口气,强忍着痛苦大声喝道:“谁让停的,走——”
短短几个字,竟让他耗尽了精力。
说完后整个人都快要崩溃地瘫靠在车壁上。
马车外面的侍卫统领闻言,直觉皇帝似乎出了事,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听令地让马车再次驶入城东的街道,末了用手势无声地朝属下们发布命令。
很快,侍卫们悄然围住了马车。
车厢里,那一直横在他脖颈里的利刃终于松了松,却并没有彻底离开。随后他的嘴被一团泛着腥臭味儿的破布堵住,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绑了个结结实实,连双腿也被绑在面前的小几腿上。
这些事做完,那人才腾出手来慢条斯理地点他身上的穴道,再为他止血做简单的包扎。
皇帝瞪大了眼晴,恐慌地看着身侧的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却没有看他,伸手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望了望又放下。
马车驶得不紧不慢,渐渐远离了嘈杂的闹市。
街道越来越窄,灯光也越来越暗。
这样一行人突兀地行驶在贫民居的街道上,自然惹得两旁的房舍里频频探出好奇的目光。
但好奇归好奇,谁也不敢冒然出来打探。
四下里安静极了,只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随行的侍卫包括张公公在内,俱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到了这个时候,反应再迟钝的人也必然猜到他们的皇帝被人挟持了。
如此更是投鼠忌器,一时间谁也想不出解救皇帝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随着马车的行进而行进。
很快,一行人走过玉石街,穿过两条狭小的巷子,来到一座破旧的宅院门前。
与周围低矮寒碜的房舍相比,这座宅院虽然破旧,但门口蹲着的两个威武石狮子、高大的门楣和围墙,早已“说”出了它曾经的气派与辉煌。
夜风吹过,石狮子凛然不动,它旁边的两株茱萸树却晃得前俯后仰,枝叶发出“呼呼”的声响,像是在代主人欢迎这列突然而至的客人。
马车停下,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上来,个个抽出腰刀,如临大敌,却谁也不敢冒然发动攻击。
短暂的安静后,车里的皇帝再次开了口,“都退下吧,朕要去见一位故人,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