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象斗拉着雷小军走进一个书棚,里面几十个伙计正在搬书码书,他们一见余象斗,不管手里有活没活,都毕恭毕敬的停下来叫一声大少爷。余象斗也笑嘻嘻地冲他们点头。
书棚中间的长桌上,一个长相和气的中年人正在跟一帮人谈生意。
“邱掌柜,您别觉得贵。前天我家老三书坊被烧了你肯定听说了,我给您露个底。”中年人凑到对面人的耳边,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列国志传》的雕版和存货全烧没了。”
“真的?”对面那人瞪圆了眼。
“当然。”中年人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说。
对面那人眼珠直转,像是被说动了。
中年人乘胜追击,“邱老板,我把话放这,两个月之内,除了我身后这五百本列国,你再市面上再找不出一本来。你要找出来,十两一本,有多少我收多少。”
“真的两月之内印不出来?”
“邱老板,你是大行家。老三的书坊烧个精光,要印出新书至少要两月。”
对面那人一咬牙,说:“好!成交!五百本我都要了。”
中年人满脸堆笑地拿出收据,写好递给对面那人,又接过一千两的银票,“邱老板,这书你二两收的,回到安徽,至少五两起,这次你真是发了!”说完,他又朝身后一声吆喝,“伙计们,列国五百,上邱老板船!”
“喝!”伙计们齐声应道,纷纷扛起书随着邱老板走了。
中年人哼着小曲把银票抹平放入钱盒里,也不抬头,说:“大少爷怎么有功夫上这来玩啊?”原来他早就知道余象斗来了。
余象斗也不回答,凑过去说:“二叔,又赚我三叔的钱呢?”
中年人一吹胡子,笑骂道:“什么叫赚你三叔的钱,他不小心把书坊烧了,我是有先见之明,存了些货在这。”
“三叔的书坊要没烧,列国志传只能卖半两银子。所以您这钱得分三叔一半。”余象斗说着就去打开桌上钱盒。
余象斗二叔眼疾手快,一把夺走钱盒,“你二叔挣点辛苦钱你还想打主意,这钱你拿了能给老三?没几天就被你花没了。说,到底来什么的?”
“不干什么,今天开市,带朋友过来看看热闹。”余象斗一指雷小军。
余象斗二叔打量了一眼雷小军,夸赞道:“这个公子仪表堂堂,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
“城东雷家的大少爷。”余象斗又跟雷小军说,“这是我二叔,人称余二爷。”
“雷家大少爷,”余二爷眼珠一转,“敢问雷钟鸣大人是雷公子的?”
“是家父。”
“失敬失敬。”余二爷的态度变得更加客气,“原来是雷大人的少爷,雷大人五品京官,同为建阳人,我都感到骄傲啊。阿斗还是真是交了个好朋友。”
雷小军想说他爹现在既不是五品也不是京官,但是他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也就忍住了。
“对了,阿斗,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余二爷朝余象斗招手示意要他过来。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余象斗走过去,余二爷又要他把耳朵凑过来,余象斗照做了。余二爷在他耳边轻声言语几句,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往后跳了一步,“开什么玩笑,这不可能!”
“你也体谅体谅你爹,他都一把年纪了。”余二爷劝说道。
“那也不行,小军我们走,我就不该来这!”余象斗拖着雷小军就往外走,余二爷也没阻拦,任由他们走了。
“诶,怎么回事?”雷小军一头雾水。
余象斗却不回答,一直把他拖出了书市才停下了。
“怎么回事啊?”雷小军再次问。
“没什么事,就是家里的一帮老头子天天打我主意。不说了,这也中午了,我请你喝酒去。”雷小军再一次被拖走。
余象斗找了一家上好的酒楼,两人几杯酒下肚,余象斗终于开口说了。
“刚才二叔跟我说,我爹和三叔想把他们的书坊交给我打理。”余象斗一脸不爽,“这像什么话!”
“好像……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余象斗愤愤地说,“我爹才五十岁,我三叔才四十二,正值壮年,怎么能因为一把火就心灰意冷,钱没了就再赚回来啊!”
“你二十三岁就开始颐养天年就对了?”雷小军脱口而出。
余象斗一愣,然后表情痛苦地说:“总之不行啦!”
雷小军看这天没法再聊下去了,只好转移话题,他一下子想到了吴承恩,于是话题就转移到吴承恩身上。
“好了,不说这个了。”雷小军说:“老吴呢,也没见他。”
“他啊,一般都在家里不出门的。不过前天我家起火时我还见过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家起火了。他就带着他弟弟一起过来帮忙,一直忙到第二天早晨,然后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余象斗带着抱怨的语气说。
“老吴还挺够朋友的啊!”雷小军说。
“是啊,就是又倔又爱哭。”
“诶,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从小就认识。他老家是安徽的,大概我五岁的时候,他家搬到跟我家一条巷子里。他爹还在我家的书坊干过两年伙计。”余象斗抿了一口酒,“他比我大一岁,我记得小时候我还老跟着他屁股后面玩。后来他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我爹娘恨不得我天天跟着他玩,看能不能学点好。”
“你不也挺早就中了秀才吗?证明你爹妈还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