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言由公玉卿忽然怔忡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异常。
她似乎有些伤感,有些留恋还有些怀念,只不知是对谁。
只是他向来不忍让她难过。
即便没有能力去替她分忧解难,至少不再为她增添烦恼。
于是他便笑着道:“放心,到时只要知会我一声我定会去喝你的喜酒,不过怕是要你亲自来接才行了。”
公玉卿由怔忡中回神,撇开脑中烦恼之事,淡笑着问道:“那你会一直留在金刚庙中么?”
则言摇头,“我正准备远行,可能几年或几十年都不会回来了。”
“哦……”
公玉卿下意识应了一声,感觉中又有一个亲人要离自己远去了似的。
“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不是么?”
则言轻笑,“好了,喜事说完了,现在说说你的烦心事吧。”
不管怎么样,她愿意对他倾诉心事,他的心里总是欢喜的。
就算那欢喜之中带着惆怅,那也算是欢喜。
“烦心事啊……”
公玉卿深深叹息一声,突然趴在桌上,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她不想将自己的烦恼分摊给别人,尤其是则言那般清心寡欲的人。
则言却像兄长般的劝道:“说出来吧,有事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公玉卿又叹了一声,慢慢将自己亲人之间的事说了出来。
原本她想言简意赅的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完,可一说了开头,便忍不住越说越多,越说越细。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令她将自己对父母的依恋与歉意,对祖父母的不舍,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从小时候自己只知道调皮捣蛋,到长大后一心想要脱离亲人的束缚飞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到得知真相后悔之不及……
她有太多太多的懊悔和不舍需要倾诉,这一说,便一直说到了半夜。
在这期间,她笑了又哭,哭了又笑,脸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像个不能自控的孩子。
则言的帕子也湿的能拧出水来了。
在她倾诉的时候,则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底下,藏了太多的不舍得以及说不出口的怜惜。
还有……颓丧。
从始至终,他就不能保护她,照顾她,他们的世界离着太远,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算他倾尽全力,也没办法为她遮挡风雨。
他能做的,只是偶尔为她做一餐饭,偶尔伴她走上一段路,还有这唯一一次倾听的机会。
即便她现在这么脆弱,这么悲伤,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的坐在她对面,与她一同悲伤而已。
直到公玉卿说的累了,哭到睡着,他也只能将她轻轻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后坐在一旁默默陪伴而已。
律浮生隐着身形悄然入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宁静而又美好的场景。
公玉卿一头青丝散在枕上,身上盖在素朴的青色棉被,脸色苍白,眼睛微肿,沉沉睡着。
或许是因为倾诉太过,她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疲惫和哀伤,眉头也微微蹙着,看起来额外惹人怜惜。
她很累,很伤心,却也很安心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
虽然那人是个和尚,但和尚也是男人,还是个分外清秀沉静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椅上,用一种温柔至极,怜惜至极的眼神望着她。
没有淫邪,只有怜惜。
像看着一朵绝美娇柔需要倾心呵护的花。
没有求而不得的不甘与伤感。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对她生出非分之想,从没想过要占有她的什么。
他只想让她开心自由的生活着,而他,只在别处为她默默祝福便可。
这种感情……
莫明让律浮生也觉得伤感起来。
于是他默默的站了片刻,转身离去。
他的小卿儿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他只会为她高兴而已。
只是他更希望当她日后有了心结的时候,会在他的怀抱里倾诉和哭泣。
公玉卿在好好的睡了一觉,又吃了一顿则言亲手煮的素菜之后,便拉着则言一同回了苦海。
公玉寥和公玉夫人已经回来了,正与公玉爻坐在一起猜测着公玉卿的去向。
公玉寥与公玉夫人一天一夜未归,天亮时回来了,看起来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公玉夫人一回来立刻便拿起了未绣完的嫁衣,任那父子俩在一旁说着闲话,自己只顾闷着头绣衣裳。
公玉爻亦是面色如常,但心里的叹息却是绵绵不断。
公玉夫人一心忙于为公玉卿绣嫁衣,说明她很怕在自己走前无法完成这件衣裳。
也说明一切都在按照预料中的轨迹发展着。
那就是公玉寥没能劝动公玉夫人。
就算她嘴上答应了会好好的生活下去,会替他照看儿孙,实际上她也只会随他而去而已。
在这种时刻,公玉爻深深觉得有些事早就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也免了一家人日日揪心,在绝望和悲伤之中等待着那一日的来临。
公玉卿未在苦海,三人有致一同的认为她是去找律浮生了,不过却又感觉不仅如此。
律浮生不是个没分寸的人,公玉卿多少也知道些分寸,所以那两人应该不会整天整夜的粘在一起。
公玉夫人原本有些担心,想让公玉爻去找一找,怕公玉卿在伤心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