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提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扇牢门里逃出来的。哪怕多年之后这段记忆依旧如新,她所能记住的也不过就是那一阵难以言喻的惊恐和天旋地转般的混乱……以及因心脏剧烈鼓动而填满了耳畔的“噗通”作响声。
然后……
然后当她终于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就已经奔跑在那段曾经被人粗暴拖拽着途经过的长廊上了。
厚实而又松软的名贵地毯向脚底板传递来令人舒适的触感,但却显然并不怎么适合发足狂奔;走廊墙壁上密密排挂着的画框随着迈进的速度飞快退向身后,连画作的内容都在视野中变得模糊不清;头顶上的玻璃吊灯散发出柔和却也坚韧的光辉,令脚下的影子不住地前后伸缩、交叠又舒散。
在尽头的分岔口,她牢牢记着那个男孩对自己提及的警告,没有丝毫迟疑地拧着脚腕跨步右转——其实她本就已经不需要别人来提醒了,早就去那间书房走过一遭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应该远离那间书房。
只是在拐过那个拐角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朝着左边最深处的那道门扭了下头,匆匆瞥了那么一眼。
门正开着,那个老人,就在房间里那张书桌后面稳稳地坐着。当她在门外这条走廊上飞奔而过的时候,门里的老人仅仅是稍稍转过了头,朝着她平静地看了一看。
紧接着,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就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反手关上了书房的房门,将她那饱含不安的视线彻底截断。
“我亲爱的提娅,你不该这么做的。”
当这句话从走廊那一侧幽幽传过来的时候,提娅已经停下了她朝着另一头狂奔的脚步。不过她没有转过身来,仅仅是用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拧着脖子,盯着远处那道身影微微抿起了薄薄的嘴唇。
在廊间整片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片刻之后,她才很有些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这段时间已然在心底徘徊了许久的名字——
“艾丽莎。”
“是的,我是艾丽莎。”对面那个人影点了点头,也同样远远注视着小小的提娅道,“可是很遗憾,你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提娅了。”
提娅完全不理解,艾丽莎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觉得,这本应该是自己想说的话才对,此刻却反而从对方的口中说了出来。
“艾丽莎……为什么?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说这里就像是建在人间的天堂,可这里明明就是地狱——你知道的吧?那边……那边就是黑牢,我那么相信你,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在来到纽约的这段日子里,提娅看到了很多冷漠与残酷,也体验到了饥寒交迫的痛苦。唯一感受过的温暖,就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像是母亲、又像是朋友的女人。然而时至如今,那份温暖曾有多么地滚烫,眼下就能变得多么森寒。
但是,这个曾经关怀备至、体察入微的女人,这一刻却似是对她眼下的心情激荡丝毫没有察觉。
“背叛?”对面的艾丽莎看着她,轻摇着头道,“确实是背叛,不过是你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对你寄予希望的院长……我的孩子,听说院长已经和你谈过一次了,但你为什么依旧没有想明白呢?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现在看来,你还是没能体会到他老人家的伟大啊!”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或许是对方那种看似平静、却莫名有些神经质的态度令提娅感到非常紧张,以至于一时间都已经不顾上那份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刺痛,下意识地又远离了几步。
但是对面的艾丽莎似乎并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对她继续说着:
“你当然不懂,我说了,你太笨了,所以才没办法理解……亲爱的,我已经带你看过了上面的美好,所以我以为,你应当也能够意识到,想要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维系住这么一份美好究竟有多困难——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们应该帮助院长,与他老人家一同支撑起、拓展开这片无比美好的天地吗?当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变得如上面这个修道院一样美好,那我们还会感到过去那样的痛苦吗?”
是的,当日在那间书房里,那位老人就曾说过一些与这类似的话。只是那会儿提娅心里正满是被囚禁、被人粗暴对待的戒惧和防备,并没有心思去思考太多。也许要等到老人再把她叫去多谈上几次,她才会在被迫答应一些什么之后,再逐渐地去考虑这些东西。
然而,眼下显然依旧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艾丽莎,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说的这些,和把我、把那么多人都关进黑牢里有什么关系?我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
在丢下这番话的时候,提娅其实已经重新迈开了脚步,突然间便继续朝着另一头跑了起来。虽然被艾丽莎的出现绊住了一时,可她总算还记起了,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逃离这个鬼地方。
可是,对方的声音却依旧像刚才那样,不疾不徐地从身后传了过来。
“……提娅,你出来的时候没有遇到那几个孩子吗?我觉得你就算不那么聪明,应该也已经从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了,他们是和你一样的……你,难道不想拥有他们那样强大的、足够保护自己不再被人欺负的力量吗?”
“亲爱的,听我的,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院长不会怪你的……”
“回到地牢里,等过段时间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