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六年十月下旬,沈阳城内,东北总督衙门内。虽是深夜,可是衙门大堂中还亮着灯。
瞥见一眼桌子上的一张《明报》——按照江北的惯例,在收复辽东后,既于此地刊印报纸,报纸是《明报》的沈阳版,虽说只是搭眼一瞧吴兆骞便看到头版的内容。
“……李子渊弑君篡位,天下理当共讨之……嘿嘿!”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方以智,看着这位东北总督,尽管吴兆骞曾经赴满清科考,而且因为江南闱科场案被流放到宁古塔,但是因为东北人丁稀少,所以仍然被留用于总督府,当然,这也和方拱乾的推荐有着直接关系,方拱乾是南直隶桐城方家人,而方以智是其同宗,对其自然加以照料。
“先是弑君,又是篡位,如此乱臣贼子,理当天下共讨之,此议一出,必定会得各方响应。”
方以智却只是默默喝着酒,并不出声。身为府中官员,他当然知道,皇上暴病身死之后,大王是如何震怒,命令全军为皇上发丧,不过尽管如此,大王却没有直接指责李子渊弑君。
在弑君的问题,尽管民间有着各种推测,而且都指向李子渊,但是大王以及闽藩,甚至晋藩,都没有将此归罪于楚藩。
为何会这样?
究其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大家都没有证据,而现在,楚藩臣属对李子渊的劝进,已经让世人看到李子渊的狼子野心。同样也让世人为之不耻。
但是让许多失望的是,尽管大王质疑皇上死因,要求彻查此事,但是,在皇位继承的问题上,一直以来以忠贞不渝而名扬于世的大王却选择了沉默。
先帝走了,可还在太子在,而且太子在万年,可大王……想到一直以来的那个谣传,方以智不禁有些失神,若是大王当真是烈皇帝血脉,那么……
“李氏称帝,不过只是自寻死路,”
吴兆骞望着方以智,忽然低声问道。
“今日,先帝已去,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按理既然太子尚在,自然应该由太子继位,只是我大明尚在其它诸藩,先帝本是远藩,继位为帝,不过是因缘际会,若烈皇帝子嗣在,自应该由烈皇帝子嗣继承大统,不知制台可以为然?”
方以智依然不回答,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吴兆骞。
吴兆骞说得不错,朱由榔确实是远藩,按道理来说,确实不应该由其继承皇位,这大明宗室之中,有比他更近的近藩。可若是说到正统,自然没有比烈皇帝的子嗣,更能称得上正统……
只是烈皇帝的子嗣到底有无存世?
这既是一个疑问,同样也不是疑问。
因为一直以来,都有谣言称大王是烈皇帝的子嗣,对此,大王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大王到底是不是烈皇帝的子嗣?
过去,天下人好奇。
现在,天下人更好奇。
“汉槎,那么以你看来,若是李氏称帝,这天下将会如何?”
方以智并没有顺着吴兆骞的话说下去,而且转移了话题。
“只恐怕天下必将重陷纷乱之中,如今天下兵马财物皆把持于四藩,若李氏称帝,恐必有人效仿之,即便大王意力揽狂澜,只恐怕亦会是独力难撑,为天下指。”
吴兆骞的回答显得极为谨慎,他的回答让方以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样的结局谁都很清楚,权力乱人心,这天下谁人不想当皇帝?
现在,之所以众人都保持沉默,不正是想看到李子渊会走到那一步吗?
在李子渊称帝的时候,大王又会做何选择呢?
是随波逐流,还是力揽狂澜,或者……
在方以智与吴兆骞两人私下交谈时,于淮王府行在内,朱明忠同样面对着一个选择。
“朱慈炯……”
念叨着这个名字,朱明忠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也许几个月后,他就更还“真名”,他将会是大明烈皇帝的子嗣——朱慈炯,至于朱明忠这个名字,不过只是他潜藏于民间时的化名。
天下人谁会相信他是烈皇帝的子嗣?
这并不重要,因为到时候,不但会有玉玺等物证,同样也会有朝中的老臣作为人证,他们将会认同他的身份,他于这个时空之中,再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十几年前流落民间的皇子,是大明皇位最正统继承人。
至于朱由榔,不过只是远藩,不过只是因缘际会当上了皇帝,现在既然身故,那么大明的皇位自然应该由其真正的继承人继承。至于朱由榔的儿子……
“斩草除根……”
又一次,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石磊先前的建议。
“大王,斩草必须除根,只要朱慈煊在一天,纵是其不意谋夺皇位,可他毕竟是太子,他日势必会投机钻营之徒,于其身边为其谋划,今日大王仁心,反倒会害了他,若是其谋逆,被牵连者又岂止其一人?”
一直以来都积极为大王“进一步”出谋划策的钱磊,看着沉默不语的大王,再一次劝说道。
朱由榔死了!
在得知他的死亡时,钱磊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同样觉得其身死有太多的疑点,至于为李子渊毒杀,在他看来更是无稽之谈,好不容易有个把持朝廷的机会,他李子渊又岂会错过,非要用最愚蠢的法子去弑君篡位?
可另一方面,钱磊当然明白,朱由榔死的正是时候,他这么一死,一直以来阻挡大王更进一步的障碍也就消除了,尤其是死在李子渊的“手中”,更是让大王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