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舒珲两人要折返客房,卓梦菱连忙想要将窗棂摘下。
十方楼客舍分成两个院落,即外苑和內苑。外苑的服务对象要更多,但是其规模并不及內苑一般宽阔。
內苑的客房能够穿过两层廊道直接与酒楼相连,在外苑中曲折环绕。天字号房在內苑二楼,外苑只有一层,里面的住客也想进楼便只能走地字号房的廊道。但相对地字号房来说,玄黄两种字号不仅客舍配置更低,而且他们外苑没有花园。
相同等级的房舍布置相同,不过越往內苑深处便越是清幽。房门隔廊相对,其中单数号房间窗外是低矮的下郭与开阔的旷野,双数号房则由于有对楼阻挡视线稍显狭窄,却正好有满园秋色可赏。
这天字一二号房都是卓梦菱自己保留的居所。一号房是她平日起居之用,而二号房却一直为可能到来的贵客而空置。当然如果真有客房已满又有贵客登门的情况,恐怕其他客房中早有认识这名贵人而又知趣的人主动让出房间了。
总的来说,这天字二号房的存在意义便是有备无患,对外人讲它便是常年有人租用了。
对卓梦菱而言,从这里看园内风景正好,两侧的楼宇给了她安全与温馨,而楼下的花鸟又让她感到宁静与安谧。
从和她唯一的兄长卓梦龙分别接手城内外的十方楼与云袖楼之后,卓梦菱便一直留着这套房间。反正这天字号房,自那一天起也从来没有接待过超过房舍一半数额的房客。
这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在这里抚琴,卓梦菱会觉得格外无拘无束。
琴的声音小,但因为音调低,却也能传出很远。每当丝弦奏响,总有精谙音律之辈,或者喜谈风雅之徒在苑中驻足聆听,而凡有相邀见者卓梦菱却概不理会。
因为这里,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
如果舒珲知道卓梦菱的想法,一定会将此归类为艺术家的避世心态。然而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却无从得知了。
卓梦菱最终没有摘下窗棂,因为那样动静太大了,她只是轻手轻脚地后退了几步。
自从知道这身着绯袍的小孩是名神灵,她便很自然地想到了前两年流传出的“玄龟盗星”故事。据说从那之后,中天紫微北极星都因被蒙蔽而显得暗淡,直到今岁才得到解除。
这个故事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卓梦菱无从了解,但是火井县去年落成的玄龟庙她是随父兄一起去朝拜过的。
此时想来,庙中雕塑虽然体格相比此时的舒珲略小,而且还带着面具,但是身材比例与动作间流露的神态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所以她今天一早就在偷偷观察舒珲一行。这毕竟是超越凡人的神圣存在,而且曾经救黎民于水火,由不得任何人不好奇。
她兄长本来也想过来围观一下,无奈刘刺史主办宴会就选在他打理的云袖楼,此刻正忙于布置,容不得差错。再者据悉舒珲届时也会参加宴会,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卓梦菱知道舒珲今天一大早就说要做什么东西,指挥着楼里的伙计忙前忙后,闹到刚才终于告一段落。卓梦菱在楼上能够看到他们在花园里架起大锅熬煮石灰水,又往里面添油,猜测似乎是在炼丹。
至于舒珲在屋檐下的小动作,她却是看不到的。
看了一上午,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这神明太低调,根本就和凡人一样,没什么看头啊……
结果舒珲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就因为侍女受到了惊吓,和一只受伤垂死的锦鲤,便使用匪夷所思的神通将那个在荷池里捕鱼的冒失男子和她楼里两个碰巧在场的伙计都修理了一遍——
而且好像刚才两名伙计竟然忘掉了见到舒珲之后发生的一切!
卓梦菱此刻心情十分矛盾。因为他不知道躺在矮墩前的青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此人能进內苑至少身家不菲,而且那把长剑也不是常人能够佩戴的宝物。
之前听说楼里来了个青年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悍勇家仆,该不会就是这个冒失鬼吧?若是此人在十方楼里出了差错,那么夹在他和神灵之间的十方楼应该何去何从?
能够武装奴仆充作私兵的人家,不用说便知其尊贵;而神灵的玄龟庙匾额更是圣人御笔,神灵本人也是神通广大……
“唉~”卓梦菱轻叹一声,想来神灵能够悲悯众生疾苦,上天偷盗紫微星的余烬,应该是通情达理之人。即使这一切都是舒珲本人带起的无妄之灾,但得到神灵的庇护,总好过去讨好这来历不明的冒失青年才对。
谁知道会不会被迁怒而碾成渣滓呢?更何况在卓梦菱心里,那个称呼她“小娘子”的奇怪神灵显然不仅为人要更加可靠,在世俗间的能力也应当不惧大多数权贵才对。
“我得找个人将那男子探查一番,至少把他带回客房以免被别的客人看到。”
內苑的小径两侧都有齐膝深的茶花,黝黑青年脱离正常路线大秋天的跑去插鱼,昏睡后被靠在矮墩上有灌木遮挡,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人,但他至今没有被发现。
“还有便是把刚才两个伙计叫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她这么想着,正考虑在哪种情况下需要登门向舒珲坦白并寻求庇护,便听到对门传来:“咄咄咄”的敲门声响,还有那名红鱼小娘子的声音:“卓娘子,你在里面吗?”
卓梦菱感到呼吸一乱,随即又响起舒珲的声音:“这里面明显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