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黄沙浩瀚,一望无垠,着实令人襟怀朗阔,却随着歪病叟一声提醒,这一片荒野陡然间罩上寂灭无生的沉沉死气。连带那徐吟的风声,也变得如阴间鬼物的低啸一般。这自然是戴和正的错觉,他可瞧不出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这样的距离,歪病叟再是厉害,也窥探不至长城有什么变故。但他多历生死险境的经验积淀,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何况他对目前人魔战祸暗中察访,掌握不少隐秘线索。
戴和正略一转念,也知长城多半不保,既然奇袭沃原城粮草阴谋得逞,后续大举犯境乃是理所必然,但无论谁占据长城,以歪病叟和自己的身手,难道还翻越不过?歪病叟宁静不动,真气若有若无地散出,将戴和正一同裹挟,两人便如一点淡墨晕开在池塘里,再无痕迹可寻。这是歪病叟独门的身法,戴和正出自玄阳大教,敛息隐气的功法也是一派正宗,自然精妙非凡,两下一较,便显出了天壤之别,其中有修为高下的因素,更多的是歪病叟身怀河图之玄妙。
但即便这般,歪病叟仍是极度小心翼翼地靠近长城,似乎他们是弱小的猎物,正在躲避最敏锐老练的猎人一样。戴和正满腹狐疑,歪病叟会不会小心得太过了些?难道有什么地仙高手吃饱了撑得,在这戍边守卫?歪病叟缓缓移行,直到可以看清长城城墙上的砖头,全无异状发生,脸色却倍加凝重,甚至于就此驻足不前。
戴和正想问又不敢问,终于耐不住沉闷和好奇,刚要说话,忽听见衣甲带风之声,长城上探出两个脑袋,往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又缩了回去。单凭两人动作的风声便可判断这二人修为平平,虽然比寻常守军强不少,但联手起来恐怕也不够戴和正一个人揍的,绝不可能让歪病叟打起十二分警觉戒备。歪病叟等了片刻,确定那二人并无异动,一切如常,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运足真元,带着戴和正轻轻巧巧地飞跃过数丈高的城墙,头也不回地往南急赶。戴和正心道:这样两个小脚色也值得这样慎重对待,歪病叟前辈这小心驶得万年船滴疵馓过,不过行走江湖就该得这样,万般小心也不算错,大意一次,也嫌太多。想到此,便不再有所腹诽。
奔行一阵,戴和正发现歪病叟竟是往沃原城方向而去,问道:“前辈,咱们不回玄阳教么?”多日相处,戴和正面对这等前辈高人拘谨已减,亲近渐生,便直接出口问起。歪病叟瞧离长城已远,不必再隐匿身形,将真气收回,任由戴和正自行,答道:“糟老头子现在一肚子难题,非得要弄清楚不可,想来你师叔祖也是和我一般想法。”
戴和正点头道:“是。”他最关心当然是师叔祖复生之事,但也知道歪病叟与虚机子关系莫逆,关切之情未必比自己少,他如此取舍,可知这些难题必然是无比要紧重大,十有八九就是与人族安危存亡相关。戴和正想起方才长城上两名修士,分明就是魔族,自沃原城到此少说也有万里,这么长的边境线失陷,说不定已经发生了几场大战。当此苍茫广寞的荒原,他不由自主地生起保疆卫土的侠烈气概来,将生死荣辱和儿女情长冲淡。脑子里跟着转起了这些大事来:
那万毒门主毕于通与元始门主古亭立暗通款曲,原来担忧元始门里通外族,多经见闻以后,却又不知到底谁利用谁,而如今发现万毒门暗藏如此许多机密,显然有不可告人的大诡计大野心,古亭立只怕是与虎谋皮,一个不慎,葬送自己,贻祸元始门,乃至危及人族,也都是大有可能。何况万毒门之谜,或牵涉师叔祖等二十余年前所卜算窥测的大乱之兆。眼下地脉之眼,金乌神桑等等似乎阴谋套着阴谋,诡计连着诡计,线索千缠百结,到底真相如何,毫无脉络可言。戴和正越想越头大,只觉还是从前在边境狙击猎杀魔族来的干净利落,直截了当,可又知道方才所思虑及这些大阴谋,方才是两族胜负之关键,不由得泄气,深恨自己帮不上一丁点忙。
心里担起了事情,赶路便不觉得如何漫长,两人脚程又都不慢,不知不觉到了沃原城附近。未见城墙,先已听见人吼马啸,真气剧烈碰撞之声,军角急促,战鼓密集,显然沃原城正经历着一场激战。歪病叟加快了身法,迅速上了一处高地,远远看去,沃原城外,果然聚着浩浩荡荡的魔军,旌旗分明,甲光森冷,魔气聚拢如黑云,腾腾直冲霄汉。数万魔族士兵集合一处,列出攻城阵型,对沃原城发起冲击。戴和正出塞时见过魔族军营,对其暴虐凶悍深有印象,这时当真作战,更觉震撼,冲锋的魔族兵士个个悍不畏死,上去一波,留下一地尸体,后援即刻补上,其视死如归的气魄,令人骇然生畏。远远看着,沃原城就像一块肥肉,面对着一群颚壮齿利的巨蚁。
但沃原城上军角号声急促却不散乱,将士喝叫也粗犷有力,不显露半点绝望颓丧。守城器械射出密密麻麻的飞箭,激起“咻咻”之响,似要将空气割裂一般,愣生生地将漫山遍野的魔族挡在城墙数十丈之外。戴和正原本以为人族军务沉疴宿疾积重难返,腐坏朽烂至极,但单以眼前守御之周密稳当而论,却足够称得上一支训练有素,骁勇善战之师。
沃原城乃是一处要害军塞,城墙自然修的坚固,各类防护法阵也布置的齐备,而魔族长驱直入,给养未必充足,这般消耗下去,自然是人族大占优势。魔军久攻无功,几声